沈淮問話的語氣也是尋常得很，宋炳生卻覺得尷尬，他似乎能從沈淮看似平淡的問話裡會到那從心深流出來的不屑跟挑釁。他側過頭看了沈淮有那麼兩秒鐘，纔回過神來似的應道：“哦，主要還是談了農林上的一些工作……”說到這裡，話便止住，似乎沈淮沒有資格再聽鍾立岷找他談農林工作的細節。

沈淮沒有想到他“父親”會如此的心虛，既不敢瞞鍾書記談話這一事實，也不敢單獨跟他說這一事，心虛到竟然在魏福明這些外人跟前，將這事說給他聽。

沈淮沉默的看著杯中酒——騰遊鄉的環境雖然差，但好酒還有幾瓶，沈淮端起酒杯，湊到鼻頭輕嗅，朝魏福明哂然一笑：“魏書記，這酒好香。”

魏福明見氣氛有些冷，想說幾句話調節一下氣氛，突然間發現不知道說什麼話合適，他都覺得自己這種場合有些尷尬，想著宋炳生與沈淮父子視如仇寇，扯他進來算哪回事？只能裝作無謂的笑道：“酒香，那就多喝兩杯。鄉下地方黑燈瞎火的，等會兒也沒辦法有其他的活安排……”

無論是從經濟、財稅、就業，還是對周邊的地區發展帶上，霞浦都在全省地方建設發展中佔極重要地位，霞浦縣一把手由東華市委常委兼任，才符合慣例。

又由於霞浦的發展，是沈淮一手造就，故而沈淮什麼時候以霞浦縣委書記上兼東華市委常委，甚至擔任省委委員，都不會魏福明這些悉況的人驚訝；特別是這次沈淮又進淮海灣經濟區發展領導小組，職務上更上層樓，也應該是順理章的事。

也許有人會不理解，沈淮爲何遲遲不能上兼東華市委常委，也許會將這一切歸結到沈淮的年齡及任職年限上去——畢竟沈淮正式擔任正縣級幹部，還沒有滿三年的時間。

作爲淮海省場金字塔的上層人，魏福明則知道副省長宋炳生實際了其子在省繼續上升的障礙；一省之，父子同時位居顯赫，多有些刺眼了。

省委書記鍾立岷就沈淮的提拔任用問題，直接找宋炳生商議的意圖很明確，就是希宋炳生能爲沈淮的提拔讓出空間來；而宋炳生對鍾立岷的迴應，說沈淮年紀還輕，經驗不足，需要鍛鍊，則是明確拒絕了鍾立岷的好意。

魏福明想到宋炳生昨天很是生的要求這邊不要跟沈淮說他們也在淮山，他心裡想省委鍾書記可能就是這兩天找宋炳生談的話，到淮山後知道沈淮同一日趕過來，還不能擺那種強烈的緒吧？俗話都說朝中有人好做，場不知道有多人依賴著叔伯長輩能在上面提拔，宋炳生大概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他會是他兒子提拔任用的障礙吧？

騰遊窮鄉僻壤，沒有正而八經的旅館，鄉政府也沒有所謂的招待所，有兩間私人小旅社房間也就幾間，百且簡陋得很。這次到騰遊，大家的隨行人員又多，兩間小旅社都住不下，沈淮就藉口要了解騰遊鄉的水文地理況，就與胡舒衛、杜建等人，到騰遊鄉黨委書記何朝貴家裡借住一宿。

第二天大清早，沈淮還剛起牀在院子裡刷牙，宋炳生特地讓鄭剛過來告訴一聲他們要回淮山市裡，兩撥人就此分開。

沈淮將晚離開淮山，與胡舒衛趕到淮西，在淮西留了一天，看過青峰電力產業園、鍺鐵治煉基地及青峰電廠二期工程的建設況，又連夜趕回徐城。

雖然在兩人婚後，怡可以向省人行要求分房，但沈淮職務變遷大，三五年就有可能會換一個地方任職，怡也有自己在職業上的規劃，沒有辦法確認會長期定居在哪裡，兩人也無意將家安在徐城，故而怡在省人行還是老樣子，住在生活便利的宿舍樓裡。

趕到徐城，已經是十一點鐘。

沈淮讓司機與杜建開車去駐徐辦，他掏出鑰匙獨自上樓，打開門看到怡就穿著睡，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臉下還著一本書；有件外套落在地板上。

四月下旬夜裡，天氣還有些涼，沈淮輕手輕腳的將外套下來擱沙發上，剛要走過去將怡抱上牀，外套裡的手機突然間響了起來。

鈴聲大作，怡從睡夢中驚醒，打著哈欠，側著子將到地上的外套抓起來，說道：“我還想著一邊看書一邊等你回來，沒想到這本書這麼無聊，纔看了四五頁，瞌睡蟲就來了……”

怡的臉蛋給書頁下兩道淡紅的印子，長長睫在燈下輕，睡眼惺鬆的樣子，猶顯。

沈淮從外套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號碼，跟怡說道：“是小姑打過來的電話。也不知道小姑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挨著怡坐下來接電話。

怡挽著沈淮的胳膊，腦袋偏過來，靠在他的肩膀，聽他跟小姑通電話，但聽到小姑在電話勸沈淮想開些，不要在意短時間裡能不能兼任東華市委常委的事，這才知道省委書記鍾立岷曾找過沈淮他爸談過提拔沈淮兼任東華市委常委、卻給沈淮他爸攔下來的事。

怡待沈淮掛了電話，才難掩訝異的問：“鍾書記找你爸談過這事？”

沈淮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說這件事纔好，心裡堵得慌，只是無謂的嘆了一口氣。

沈淮昨天在電話也都沒有跟怡說起這些事，將手機擱桌上，他只覺得心疲憊，蹺躺在沙發，頭枕在怡滿結實的大上，將跟他父親在淮山到的事說給怡聽，說道：

“鍾書記找他談這事，我事先也不知道。他要是不說，鍾書記也不可能跟我說這事，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不會有人再提起來。他偏偏做賊心虛，以爲鍾書記會跟我說這事，所以他在淮山遇到我，就當著淮山市委書記魏福明的面，把這事說了出來。他大概又是怕我到老爺子跟前去告他的狀，他想抓住主，今天晚上又打電話給小姑，想讓小姑做我的思想工作——我是真不知道，他爲這麼點破事至於心虛這樣子？”

“你爸終究還是不理解你。”怡也不想在沈淮面前數落他爸的不是，但爲這件事到氣惱，沈淮他爸無意從淮海調走、給沈淮騰出更大的發展空間，也無法說他的不是。只是，沈淮他爸不說這件事，鍾書記那邊當然更不可能主往外說，怡也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沈淮他爸會在淮山市委書記魏福明等外人在場的況，跟沈淮說及這事。

這事流傳出去，在別人的眼裡，很可能就是沈淮跟他爸父子之間的一樁笑柄。而這件事要是傳到鍾書記的耳朵裡去，鍾書記會怎麼想？

想到這裡，怡問沈淮：“鍾書記要是知道這事，會怎麼想？”

“是啊，”沈淮看著天花板，說道，“我也在想他可能並不是因爲純粹心虛，才故意在魏福明等人面前說這事的。”

怡大也能推測出沈淮他爸心裡可能存在的另一種擔擾——沈淮他爸雖然跟省委書記鍾立岷表示無意主離開淮海，但不意味著鍾立岷就不能直接在省常委會議上提出沈淮擔任東華市委常委的議。

對沈淮來說，上兼東華市委常委，推力是大過阻力的。

沈淮年僅三十，在區縣領導崗位上的任職年限低，以及他父親在省裡擔任副省長等等，都是不利沈淮短時間進一步得到提撥任用的因素，但這一切不利因素，在霞浦縣這幾年的建設就之前，又多顯得黯淡無。

一旦沈淮以絕對績，被提名上兼東華市委常委甚至擔任省委委員，這時候力就會傳到他爸的上。

在所有人都以爲沈淮理應上兼東華市委常委，這時候該主避嫌的可不就是沈淮他爸？

在沈淮他爸的眼裡，也許認定沈淮是那種爲了往上爬，會不計一切手段的掃清一切障礙的人，爲了防止沈淮與省委書記鍾立岷聯合起來他的宮，故而他纔將跟沈淮之間的父子矛盾公開的揭出來，讓省委書記鍾立岷有所顧忌，不會強行提拔沈淮。

也許這種猜測更接近事實的真實面目。

想到這裡，怡也是輕嘆一口氣。

當年爸爲了屈從宋喬生，強行將滿心委屈的哥送往國外，多年來不相往來，這事就看政治的虛妄跟冷酷，然而今天更沒想還能看到沈淮他爸竟然在這種事上跟沈淮心機深沉的勾心鬥角，也實在想象不出來，沈淮心裡會是怎樣的？

怡俯下子，將沈淮的摟在懷裡，想給他安。

見怡心也沉鬱起來，沈淮手拍了拍近在咫尺的臉蛋，說道：“自從滇北迴來，我心裡就沒有這個父親，所以，他心裡怎麼想也好，怎麼做也好，對我都沒有什麼影響——你也不用爲我氣惱了。不然，我在你的眼裡，還不知道是什麼迷樣子呢。”

“我又沒有說你是迷。”怡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