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完沉默了片刻,霍時英轉而又問:“你以後可有何打算?其實聖上已經有重開海的意圖,以我看來朝廷很快就要籌建水師,你其實留在軍部以你之纔將來定會大有所爲的。重新走科舉的路子,無疑是從頭再來一次,肯定要艱難很多。”
馮崢輕輕放下手裡的茶碗,碗碟磕發出清脆的聲響,霍時英擡眼看過去,就見對面的青年,面帶微笑,眼中堅定而從容,他說:“還有什麼比不得已的人生更難的?我該去做我應該做的事,哪一條路都只是一個過程罷了。”
對面的馮崢有一種清風拂面清雅之姿,通達了也沉潛了,霍時英想起了宮裡的皇后,心裡一陣難過,垂下了眼皮。
後來霍時英又問起了秦川,才知道陳路重傷,連腸子都留了出來,曾經幾度都要死了,最後還是了過來,霍真親自給他報的軍功,現在升了校尉留在了盧龍寨,至於秦川卻是早就跟著霍真來京城了,聽說霍時英一直沒有見到人,馮崢也驚奇的很。
兩人一直談到快到正午,霍時英有點怕太過熱的馮父,遂起告辭了,馮崢也不留一直把送到大門口,到了大門口霍時英忽然想起來對馮崢說:“我家這兩天爲了我封侯一事好像要擺宴,你來不來?”
馮崢笑道:“那是一定要去的,等日子定了,你派人來跟我說一聲。”
霍時英點頭,轉而想到又道:“你這次也升職了,想來你家也是要大辦的,到時候你也給我個信。”
馮崢卻搖頭:“我家已經打算不辦了。”馮崢擡擡下:“平國公家的表弟這次封副都指揮使也是要大辦宴席,到時候衝撞在一起反倒不好。”
霍時英看了一眼隔壁那巍峨的府門,沒說話,那日宮燈下那面孔青白,脣烏紫的子又在的眼前閃過,再回頭馮崢一寬大的袖袍,臨風而立,眼裡是看世,清心寡慾的淡漠之。
霍時英扭頭步下階梯,臨上車之前腳步頓在那裡,片刻後豁然轉兩步走了回來,迎著馮崢疑的目一口氣說出:“讓我告訴你,太后寬和,後宮乾淨,沒委屈,說:你以後天高雲闊,好好活著。”
馮崢的神瞬間而變,一種尖銳的疼痛在他眼底升起,手指關節的握在一起,整個手背青筋暴突,肩膀晃,人搖搖墜。
霍時英轉離去,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大不敬的事,但是不能後悔,馮崢要像個人一樣的活著,最起碼要活的有點人氣的樣子。
回到王府的路上,霍時英著窗外,沉寂無聲,心中翻滾,這幾天經歷了太多的事,遇到一些人,有些人離而去,結束了一段生活,又開始了另外一段征程,始終深陷局中不得困。
馬車來到王府門口,遠遠的看見一輛青釉小鵬車停在角門下面,的馬車碌碌而來,小車之中出一隻白的手,一截藕臂若若現,下的車來一陣香風撲面,端是香豔。
篷車中有人在窺霍時英,而且還是個子,霍時英擡眼往府門前一掃,就見秦川坐在開著的角門那裡正在跟幾個看門的傭人胡侃,霍時英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門口平時有四五個在門房聽差的下人,都是下等的傭人,剛纔他們不知正在說什麼,傭人們看見霍時英回來,全都站起來訥訥的,僵手僵腳的樣子像是被霍時英抓了包一樣。
秦川背對著外面還在那喊:“嘿,你們都見鬼了,幹嘛吶?”
“秦川。”霍時英站在臺階下,微笑著輕聲的他,就知道他早晚會出現,馮崢不來一是爲了避嫌,二也是他就是那樣的人,至於秦川這傢伙這段時間肯定是鬼混去了,霍時英也就只有這幾天的耐心了,過了今日他再不出現就準備親自去抓人去了。
秦川猛的轉回頭,看見霍時英沒說話先咧大大的笑了,還是那張一笑起來就滿臉褶子的猥瑣的臉,他站起來走過來,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霍時英,一隻袖子空,兩人看著對方笑,都傻兮兮的。
“你怎麼不進去?”霍時英問他。
秦川一揮手大咧咧的說:“我不進去,我是來看你的,進了這門我就是要看什麼十一郡主了,不看!”
霍時英走上臺階,看著他道:“不看就不看。我就讓你看站在門外面的霍時英。”
秦川滿意的笑了,接下來霍時英幹了一件事,把門口呆立的門房們都震住了,霍時英在裕王府的大門口石階上席地坐了下來,順便還拍拍邊的位置對秦川道:“坐。”
秦川坐下,扭頭看:“升啦?封侯啦?”
霍時英哂笑:“是,你不是要我做將軍嗎,我現在封侯了不是更如你意?”
秦川也咧笑,霍時英也問他:“要走了?”
秦川點頭:“是,要走啦。”
霍時英擡著下朝那青釉小鵬車點點道:“你這是弄的什麼?”
秦川撓撓頭,臉皮厚的人難得出點來,但說起話來還是大大咧咧的:“還能幹什麼?娶媳婦唄。”
霍時英搖頭:“風塵中人不大好。”
秦川不屑的指指後:“你們這樣的人家纔在乎那個,我們鄉下人,不在乎,只要能過日子生兒子就行。”
霍時英還是忍不住囑咐:“還是謹慎一些的好,這樣的人往往經歷的醃漬的事多,怕是不能安心過日子的。”
秦川訕訕的,只是說:“我曉得的。”
霍時英也不好再勸,轉開話題道:“你既不願進去,我們出去吧,我請你喝酒給你踐行。”
霍時英話剛說完,不想秦川從懷裡掏出一個酒葫蘆:“出去多麻煩,我晌午之前就要走了,還要趕路,就這喝兩口算是給我踐行算啦。”
霍時英看著那個髒兮兮的葫蘆笑了出來:“也好,就聽你的吧。”
於是兩人在這鐘鼎之家的王府大門口,你一口我一口的就喝了起來。
王府門前雖不是市井,但到底有人經過,而且在這附近出的人,多都是些富貴人家,馬上就招來不的側目。
他們後的門,周通早就被驚了,出來在門看了兩眼,囑咐旁人不可聲張,自己匆匆往院而去,不大一會霍時嘉就被人簇擁著到了大門口。
霍時嘉也站在門裡頭看了他們一會,周通在一旁說:“世子爺您看是不是請那位軍爺和郡主進來,這人來人往的始終是不好,回來傳揚出去倒是敗壞了郡主的名聲。”
霍時嘉沒答話,又看了他們片刻道:“去地窖裡拿兩壇汾酒出來給他們送去,你再去賬房支五百兩銀子出來,用包袱包好了拿來。”
周通皺眉,霍時嘉扭頭看著他道:“這人和時英的非同一般,不可用那俗世的眼看輕賤了他,他們的誼是生死至,不是你我能懂的,你按我說的做,就隨他們去吧。”
周通躬說:“是。”轉頭吩咐人去辦事,霍時嘉又站在原地看了他們一會,最後也轉走了。
這邊霍時英和秦川喝道中途,後忽然跑出兩個男僕,一人懷裡抱著一罈子酒,往他們後一放,什麼也沒說,轉就走了。
兩人一起看後的酒罈,霍時英問他:“你喝嗎?”
秦川搖搖頭:“不喝,當咱兩是酒鬼吶?”
霍時英笑:“不喝就算了。”
兩人喝乾酒壺裡的最後一滴酒,秦川把葫蘆倒過來,一滴酒都撒不出來了,他站起來拍拍平屁道:“走啦,還要趕路吶,過了晌午再出城就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
霍時英逆著擡頭看秦川,不言也不,秦川不耐煩的說:“咋麼,捨不得啊?”
“嗯。”霍時英點點頭,然後也站起來,對他道:“你先等等。”又轉過頭招來在一邊站著的懷安:“你去找世子就說我要一些藥材,最好是人蔘,鹿茸之類的大補之,還有把我房裡那個放錢的匣子拿來,你知道在什麼地方。”
秦川站站在那裡看著霍時英吩咐,懷安領命而去,霍時英轉過來問他:“怎麼?我的東西你也不要嗎,那是我上次傷皇上賞賜給我的。”
秦川不說話,霍時英看著他那隻空的袖子又道:“你的胳膊沒了,以後到了雨天氣定會疼痛,這種傷歲數越大越難捱,藥材你備著將來用的著。”
秦川終於扭過頭去不看,霍時英接著說:“回到家鄉多買一些地,有什麼事就找當地的司衛所,我會讓人打好招呼,以後穩穩當當的當個地主,上千萬不要留現銀,我知道你這人是不安生的。”
秦川終於笑了:“你放心吧,我家裡還有個老孃吶,不敢來的。”霍時英也笑了起來。
片刻後懷安跑了出來,後跟著幾個擡了幾口箱子的僕人,那幾個人把箱子擡上馬車,懷安把一個匣子和一個包袱遞給霍時英低聲道:“裡面有五百兩是世子給的。”
霍時英沒說什麼,接過來,走到秦川邊:“拿去,這些是我自己的賞銀,你拿回去,多買一些地。”
秦川看著霍時英手裡的東西,沉默片刻什麼也沒說,一把接了過去,轉就要走,霍時英一把拉住他,兩人的極近,對他耳語:“裡面有一半是我的,在你家旁邊多買些地,給我好好的看著,等著我去找你。”
秦川大驚,回過頭來睜大了眼睛看著,霍時英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秦川忽然就咧開大笑起來,包袱一卷,大笑著跳上馬車,看著笑盈盈的霍時英,一馬鞭,喝了一聲,馬蹄啓,他吼著:“媳婦兒,回家嘍。”馬車一聲嗔傳出,鬧騰著就揚鞭而去了。
霍時英站在府門前,目送著他遠去,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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