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無圓寂

由龍騎衛開道，車隊朝著城外相國寺而去。

路上行人車馬紛紛避讓。

最大最豪華的一輛特製四馬車，裴太后坐在上面，半瞇著眼睛。

沒有掩飾行蹤，低調出行。

不過也沒打起儀仗。

算不上特別高調。

端郡王劉議陪在裴太后邊。

「母后想見無大師，何必親自前往相國寺。那禿驢進宮**，豈不方便。」

有關於無同湖之間的事，劉議一清二楚。

所以，別管外面的人如何吹噓無，在劉議心目中，無就是個酒和尚。

他一聲禿驢，已經是極為客氣。

裴太后微微睜開眼睛，掃了眼劉議，「你不懂。」

「正因為兒子不懂，才要請教母后。」

劉議自從走出王府，開始在朝堂擔任實缺後，整個人的氣神都好了起來。看著都年輕了兩三歲。

蕭琴兒也不再因為錢的事同他吵架。

他畢竟是皇帝的親弟弟。

就算閒散多年，一旦重新回到朝堂，就是給所有人釋放了一個信號：端郡王和陛下已經和好如初。

信號釋放出去，機會大把的有，錢大把的賺。

人的名樹的影。

之前劉議閒散過日子，做了好幾年宅男，大家心頭都怕啊！

怕和他來往，會得罪皇帝，怒皇帝。

那個時候，人人都不樂意同端郡王府有過多的牽扯和來往。蕭琴兒找錢的門路自然是了許多。

如今，雨過天晴，那些霾和苦難全都消散。

劉議也有了空閒，有了心思在裴太后跟前盡孝。

裴太后輕聲說道：「本宮親自前往相國寺禮佛，方顯虔誠。請無大師到宮裡禮佛，佛祖會不高興的。」

「母后真的信佛？」劉議是親兒子，自然敢大膽詢問。

裴太后笑了起來，「是不是真的信佛，重要嗎？」

劉議仔細一想，是哦，是不是真的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做了什麼，怎麼做。

出了城門，馬車速度加快。

到了山門，下馬車，改乘轎上山。

相國寺為了迎接太后的到來，特意封閉了山門，以此確保安全。

相國寺主持，親自在大殿門口相迎，將裴太后請到後山靜室，無大師清修之地，然後率領眾僧離去。

靜室，裴太后揮退所有宮人，又令劉議在外面等候。

劉議遲疑了一下，「母后若是有需要，吩咐一聲就，兒子就在外面。」

「本宮就是想同無單獨聊幾句。」

劉議最後退出靜室，並且將門帶上。

屋裡線昏暗不明。

無手持佛珠，默唸經文。

裴太后輕咳一聲，提醒對方。

無大師微微抬頭，朝裴太后看去，「阿彌陀佛！施主別來無恙！」

「真是難得，你還記得本宮。」裴太后語氣不善。

無面平靜，一派高僧風範，「施主並不需要貧僧唸經祈福。」

這是一句陳述句。

對方若是需要唸經祈福，就不是這個態度。

裴太后席地而坐。

已經習慣了塌，席地而坐，令的膝蓋大小，全上下都很不舒服。

但是忍得住。

直言不諱，「你回來數天，可曾去看湖？」

無不為所，默唸經文。

裴太后冷冷一笑，呵斥道：「湖因你而死，你就沒有毫愧疚？佛家說普度眾生，慈悲為懷，你的慈悲心腸呢？有人為你而死，你怎麼有臉坐在這裡裝高僧？」

無微微抬頭，乾瘦的臉頰略顯淒苦，「太后娘娘是在替湖公主討還公道嗎？」

「本宮就想知道，湖因你而死，你有什麼可說的？你們之間，雖世俗不容，然而湖對你一片真心，幾十年未曾改變。知不知道，湖那樣的人的真心，有多麼寶貴？」裴太后厲聲控訴。

「貧僧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湖為了見你一面，才會選擇絕食這種極端的手段。本來好好的，因為絕食壞了，才會早早離世。本宮說你害死了湖，這話沒錯吧！」

裴太后咄咄人，態度強。

無始終一臉平靜，唯有眉頭輕輕了兩下。

他輕聲說道：「湖子極端，採取絕食不可取。」

裴太后怒氣衝衝，「人都死了，說什麼不可取，有何意義。你這禿驢，真是鐵石心腸。就憑你做的事，你有什麼資格做高僧？依著本宮看，你也就是一個招搖撞騙的僧。」

面對如此辱，無並沒有怒。

「高僧與否，都是虛名。太后娘娘為湖打抱不平，著實令貧僧意外。同時又替湖到高興，總歸還是有人關心的。」

裴太后呵呵冷笑，「你是不是在想，本宮同湖向來不和，時常發生爭執。死了，而且還是以那樣極端的方式結束了命，本宮只會幸災樂禍？」

無微微搖頭，「貧僧什麼都沒想。」

裴太后嗤笑一聲，「收起你的假惺惺！別人當你是高僧，本宮當你是畜生，是殺人兇手。本宮是人，是有喜怒哀樂的人。本宮不像你鐵石心腸，湖絕食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見你一面。你呢，明知湖命危在旦夕，卻不肯回京見最後一面，讓死不瞑目。你可真狠啊！

恐怕你心早就盼著湖去死吧，畢竟活著一天，對你的高僧名聲就存在著致命的威脅。你們男人全都是一個樣子，自私自利，為了名聲權利，一切都可以犧牲。」

無沉默，就像是一種默認，更像是示威。

裴太后怒極攻心，「無，你就沒話同本宮說嗎？」

無看著裴太后，「說與不說，與太后而言，有區別嗎？太后已經定了貧僧的罪，貧僧無論說什麼，都像是一種狡辯。」

裴太后嗤笑一聲，「本宮問你，湖離世，你高興嗎？」

無微蹙眉頭，二人談話良久，這是無第一次做出如此明顯的表。

他顯然是不高興的，然而他依舊保持著平靜的語氣，說道：「生老病死，皆是苦，何來高興。」

裴太后又問道：「湖對你的一番意，為了見你，甚至不惜絕食，你就沒點想法？」

無微微垂首，說道：「貧僧同湖公主之間的種種，已經是過往雲煙。多年以前，貧僧就已經同湖公主說清楚了一切，也答應了。只是沒想到，心中會有執念。」

「是人，當然有執念。臨死之前，唯一惦記的人就是你。而你，人們口中的得道高僧，是你害死了。本宮在世上最後一個能談心的人，被你害死了。」

裴太后怒氣衝衝，若非份限制著，真想一子砸死對方。

無似乎不太理解裴太后的激心。

裴太后卻越來越憤怒。

「本宮以前很滿足，丈夫是皇帝，兒子又是皇帝，本宮是世上最尊貴的人。湖雖然說話不中聽，卻是唯一一個敢在本宮面前說真話，願意和本宮說真話的人。本宮上說著討厭，其實很稀罕進宮陪著本宮說話。」

「就算不肯進宮，只要知道在公主府過得瀟瀟灑灑，本宮就覺著這日子有意思。尤其是當折騰出新名堂，或是又養了幾個新的面首的時候，本宮能多吃一碗飯。」

「這樣的日子，本來可以長長久久，一直到本宮死去的那一天。就是因為你，因為你這個禿驢蠱了湖，湖才會愚蠢地跑去絕食，只為了讓你能回京城見一面。那麼大年紀，哪裡得住絕食的摧殘，很快就垮掉了。可是就算死，也沒能心願得償。」

「無，你是本宮的仇人，是殺害湖的罪魁禍首。本宮讓陛下召你回來，顯然你已經猜到並不是為了唸經祈福。而是為了讓你給湖陪葬。」

「你必須給湖陪葬！你一日不死，本宮一日不安。你一日不死，湖一日得不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