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頂路邊建有一座三層土塔，原本駐扎著守衛山口的士兵，如今人去塔空。

顧慎為讓不會武功的子和老人躲進去，還剩下三十來人，全都拿起弓箭，準備敵。

送給“大頭神”的武不，件件裝飾華麗，連箭矢都鍍著一層黃金，刀客們拿在手里，都不舍得出去。

刀劍更是數不勝數，顧慎為挑了幾柄劍，沒有一柄握著順手，他有點明白當初張楫說“劍無凡劍”的意思了，這些鑲著珠寶的鋼片，值得掛在墻上慢慢玩賞，拿來殺人一無是，它們本不是劍。

眾人握著金燦燦的長弓，張地監視著坡下的敵人。

出乎意料，直到凌晨敵人也沒有發起進攻，恰恰相反，他們打掃戰場，拆掉鹿角柵，將防工事都移到了山口北面，讓出一條通道，顯然是想“請”山道中的人向南方逃跑。

另一邊，出口的大火已經熄滅，出守在后面的二百余名匪徒。

顧慎為打算天亮前再次沖關，清奴、孟明適等人卻死活不同意，第一次沖關已經把他們嚇壞了，如今實力損，更沒膽量沖進敵群，只想躲在土塔里暫安全。

顧慎為心焦躁，眼看山口兩邊的敵人還在陸續增加，多留一時危險就增加一份，他甚至想拋掉所有無關人員，只由殺手們護著上如逃跑。

顧慎為不用做出這個不得已的選擇，倒三兒主請纓，準備獨闖敵營，沖過去向鐵山求援，他唯一的要求是能喝上幾口壯行酒。

幸存的刀客們隨帶著酒囊，倒三兒拿過一只，猛灌數口，大喊一聲“看我的”，仰面摔倒，眾人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好一會才有人說，“他這是喝醉了。”

顧慎為氣得火冒三丈，差點一刀將倒三兒殺了，他這時才明白江承海外號的由來，分明是“三杯就倒”的意思嘛。

不過倒三醉得快醒得也快，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一骨碌爬起來，沒事人一樣，從木箱里找出一套銀盔銀甲穿在上，手持一只巨大的圓盾，又一次向眾人告別，“等我三天，鐵山大軍一到，宵小落荒而逃。”

三十余人向陡坡以下的敵軍齊，擾防衛，那些鍍金的箭矢落地之后頗歡迎，倒三兒大吼一聲，縱馬沖了下去。

幾十雙眼睛看著英勇的倒三兒沖進敵陣，如趙子龍進出曹營，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陷重圍，又吼了幾聲，悄無聲息了。

這是明刀明槍的對決，殺手們束手無策。

天已大亮，陡坡下面的數十匪徒突然齊聲喊道，“只要金鵬堡的人，無關人等速速退去。”

喊了十幾遍，坡頂的人都聽到了。

孟明適從土塔里探出頭來，側耳傾聽，兩步躥到歡奴前，抓著他的襟，兩眼冒火，“你騙我，你小子騙我，原來惹麻煩的是你們金鵬堡，跟我孟家沒一點關系。”

顧慎為推開孟五公子，淡然說道：“這是離間之計，下去的人都會被殺死。”

孟明適眼珠轉來轉去，猶疑不決。

偏偏此時，緩坡這邊也走出三十來人，同樣高聲勸降，他們不是匪徒，而是昨晚沖關時落敵手的俘虜，好幾位是孟家的刀客。

孟明適心意已決，舉臂高呼，“我投降，孟家的人跟我下山投降，咱們不用陪著金鵬堡的人死在這里。”

顧慎為想不到世上會有如此愚蠢的人，“不要中計，落敵手你們都會被殺死。”

孟家的人現在都不相信歡奴，刀客們扔下長弓，雜役走出土塔，圍著小主人，七八舌地支持投降。

上如、上雨時拔出狹刀，直斥孟家的人是叛徒。

顧慎為自知說不服孟明適，只得推出背旗殺手。

背旗殺手沉一陣，竟然沒有站在歡奴這一邊，“我是金鵬堡的人，留下，其他人自己決定吧。”

顧慎為十分驚訝，他原以為金鵬堡殺手都跟鐵寒鋒差不多，對敵人的謀總能一眼看穿，現在才明白就跟刀法有強弱一樣，殺手的見識也分高低。

顧慎為勸上家的兩位公子收起刀，“愿意投降的人可以下山，請記住我的話，敵人會把你們全殺的，這不是普通的搶劫，匪徒們不留活口。”

一名十六歲的年殺手說話能有幾個人在意？孟家的人全都跟著小主人從緩坡下山，清奴淚眼婆娑地著他們的背影，后悔自己沒有早點改換門庭。

非金鵬堡的人只留下一位，方聞是跟在孟家投降者后走了幾步，又轉回到原位，連連搖頭嘆氣，不知是什麼意思。

坡頂還剩下十五個人，馬匹和駱駝倒是不，足夠一人分兩匹了。

坡下敵營中傳來喊聲，“就是，扮男裝個子矮的那個，上家的假小子上如，那五個年輕的是學徒，都是你們要的人。”

是孟明適，他不僅投降，還要邀功，指著坡頂眾人嚷著。

上雨時鐵青著臉，出一支鍍金箭，飛到孟五公子前被一名黑袍人抓在手里。

“狗叛徒！”上如氣憤地說道。

一名黑袍人開口了，聲音如金屬磨般刺耳，坡頂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向南走，金鵬堡的人向南走，止步不行者，日落即殺！”

清奴坐倒在地上，喃喃自語，“干嘛要向南走？干嘛要向南走？”

背旗殺手嘆了口氣，“看來我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顧慎為搖頭，“不，不能向南走，大家準備好，日落之前咱們要沖下去。”

“就這些人？下面可有好幾百人。”背旗殺手不敢相信這位年頭領的話。

顧慎為心中其實并無主見，他憑借直覺相信向前沖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把那些財寶都扔出去，匪徒們財，讓他們哄搶，咱們趁突圍。”

“要是突不出去呢？”清奴聲問道，這個時候他也管不了那些禮了。

“死在里面。”顧慎為說，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還有人不懂。

他不想死，他想報仇，但是殺手訓練已經不知不覺地改造了他的思維習慣，把死亡看作隨時降臨的平常事，練習無名劍譜更是將這一理念推向極致。

清奴不是殺手，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丫環小遂一路上都不怎麼說話，危急時刻腦子里靈一閃，“我被送給‘大頭神’了，是不是就不算金鵬堡的人了？”

眾人扭頭看著，小遂第一次展顯出勇敢堅毅的氣質來，毫不畏懼的迎視十幾雙目，越尋思越覺得自己說的有理，雖然還沒有送到“大頭神”手里，但走出金鵬堡就是鐵山的人了，這些殺手眼里只有十公子，誰會費力保護一名侍妾？

顧慎為不打算挽留小遂，走了反而一個累贅，他現在只有一個目的，保住上如的小命，好讓自己有機會在未來殺死這位十公子。

可是，不等顧慎為開口，山下的匪徒搶先做出回答。

人頭一顆接一顆地被拋上坡頂，四翻滾，全是孟家的人。

敵人在用金鵬堡的手法向坡頂的人示威。

小遂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變，倒吸一口涼氣，倒在方聞是懷里。

“小英雄所言極是，金銀開道，趁突圍，真是一條好計。”方聞是仰頭向陡坡一邊，抱著小遂，一眼不看地上的人頭。

顧慎為將人頭挨個看了看，“沒有孟五公子。”

“真憾。”上如接口道，聲音顯得很鎮定，或許過于鎮定了，稍稍暴了一點心中的恐慌。

顧慎為原以為上家的子弟會接更好更嚴格的殺手訓練，現在看來估計得過高了。

這一天過得極其緩慢，山口兩邊聚集的流匪越來越多，黑袍人將遠近的匪徒不是殺了，就是到這里圍堵金鵬堡諸人。

坡頂眾人悄悄地做準備，清奴與三名雜役頂盔戴甲，不住聲地求佛祖保佑，小遂再也不提“份”的事，可穿不沉重的鐵甲，方聞是而出，自己套甲騎馬，小遂背著一面盾牌坐在后面。

殺手們都是輕裝，只拿著圓盾，到了坡下就得扔掉。

中午天最熱的時候，沖關開始了。

顧慎為一生做過無數次決定，這絕不是最好的一個，但的確產生了效果。

無數金銀珠寶從陡坡滾落，錢幣化為漫天飛雨，坡下的匪徒著這夢境般的場面，突然間拋下弓箭，開始瘋搶。

二十余名黑袍人嘶啞著嗓子呵斥，卻本止不住這些眼睛發紅的男人。

事總有另一面，匪徒們放棄了防衛，可是也將窄窄的山道得水泄不通。

沖鋒隊撞在了人墻上，殺手們跳下馬，踩在人背上向外逃躥，頂盔戴甲的幾個人卻落人群中，上的金盔銀甲都了搶奪的目標。

黑人們亮出閃閃發的指尖鋼刺，圍堵逃跑者。

顧慎為早已暗中向五名褐帶殺手說明，他們的命不僅取決于手中的狹刀，還取決十公子上的安危，可是場面很快失控，專心殺人的年們很難再騰出手來保護其他人。

就連顧慎為本人，也很快失去了保護目標，他最后一眼瞧見上如時，正看到那名趕駝人躍在十公子頭頂，練地割掉一名黑袍的人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