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凌川臉上的嘲諷神更甚。

看來沒忘記。

記得清清楚楚，他厭惡什麼，憎恨什麼。

這滿桌的辛辣和姜，便是無聲的挑釁。

看在還愿意稱他為“夫君”的份上，他暫且不追究此事。

“真巧。”他冷冷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本和你夫君的口味，竟出奇的一致。既然如此，勞煩姜醫，現在就按照你夫君的口味，再給本重新做一桌！”

姜姝寧垂在側的手指蜷了蜷。

還能說什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無聲地嘆了口氣，認命般地應了聲“是”，轉便要往后廚走。

心中卻是一陣懊惱和后怕。

就算真的不知道這位景大人的喜好，他如今負重傷，本就不該吃這些辛辣油膩的東西。

可自己偏偏就這麼做了。

就在方才，看到他那張俊臉黑如鍋底，怒意發的時候，心底深，竟然竄起了一暗的、幸災樂禍的快。

一定是瘋了！

竟敢去激怒這麼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是嫌命太長了嗎？

姜姝寧咬住下，將心頭那點不合時宜的翻涌緒強行了下去，快步走進了后廚。

后廚里，鍋碗瓢盆依舊。

這一次，的作不再帶有任何挑釁的意味。

洗米，淘菜，切。

那些深埋在骨子里的習慣，本無需思考便自行浮現。

洗凈的青菜，只用上好的清油和鹽清炒，碧綠生青。

新宰的，去了骨，用最溫和的藥材小火慢燉，熬一鍋清亮的湯。

就連米飯，都比平日里多淘洗了兩遍，蒸得粒粒分明，糯可口。

整個后廚，再聞不到一一毫姜、蔥、蒜或是辣椒的霸道氣味，只有食最本真的清香。

當幾道清淡雅致的菜肴重新擺上桌時，蕭凌川繃的下頜線終于松弛了幾分。

他看著那碗清澈見底的湯，和那盤翠綠的青菜，眼底的寒意總算消融了些許。姜姝寧一直悄悄用余觀察著他的神，見他面稍霽，這才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開口：“大人，菜……已經做好了。若是沒有別的吩咐，民可以走了嗎？婆母和子還在家中等我。”

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急什麼？”蕭凌川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一眼，“陪本一起用膳。”

“不必了，大人！”想也不想地拒絕，“民不。”

蕭凌川的目瞬間冷了下來。

“既然不，”他慢條斯理地說，“那就給本布菜。”

姜姝寧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這個狗，怎麼那麼多破事兒？

使喚人還使喚上癮了？

腹誹歸腹誹，不敢再有任何忤逆的舉，只能不不愿地挪到桌邊，拿起公筷，認命地開始為他布菜。

整個過程，都垂著眼，絕不與他對視，忍氣吞聲到了極點。

終于，碗里堆起了一座小山。

放下公筷，剛想退開，卻聽他又開了口。

“嘶……”蕭凌川忽然皺起眉，發出一聲氣，臉也白了幾分，“傷口疼，手抬不起來。你來喂我吃。”

姜姝寧：“……”

難以置信地看向這個男人。

還真是個矜貴無比的大爺，生慣養到了這種地步？

吃飯都要人喂？

不對啊……

一個氣到手都抬不起來的人，前一天晚上是怎麼做到面不改地把匕首捅（進）自己口里的？

那一刀扎得那麼狠，那麼深，沒有半分猶豫。

這個景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時而瘋癲暴戾，時而又像個氣包，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家伙！

心中百轉千回，臉上卻不敢顯分毫。

忍著滿心的不耐與腹誹，拿起他碗邊的湯匙，舀了一勺湯，吹了吹，才妥帖地送到他邊。

蕭凌川就這麼安然地著的伺候，一口湯，一口飯，吃得不不慢。

只是他那雙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的臉。

那目意味深長，帶著幾分探究，幾分懷念，還有一看不懂的、沉沉的東西，像一張無形的網，將牢牢籠罩。

屋子里靜得可怕，只有湯匙與碗碟偶爾的輕聲。

這樣的寂靜和對視，讓姜姝寧渾不自在，如芒在背。

就在快要忍到極限時，他忽然開口了，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沙啞。

“姜醫，”他咀嚼著口中的飯菜，目灼灼地看著，“沒覺得，這個場景……很悉？”

當初他為了救傷了手時，也曾這般執意要親手喂食。

姜姝寧亦覺得眼前的場景悉得詭異，仿佛深埋于記憶深的某段過往被輕輕，卻怎麼也抓不住那片模糊的影子。

的心底泛起一不安，莫非，自己果真與這位景大人有過一段未曾憶起的糾葛？

強行下心頭翻涌的緒，不聲地開口：“哦，是悉的。”

見他眼中閃過一亮，話鋒一轉：

“民平日里，也是這樣喂我兒子狗蛋的。”

蕭凌川臉上的所有表，瞬間凝固。

他調與戲弄的興致頓時消退，只默默吃著喂過來的飯菜，面無表，下頜線繃得死。

屋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抑得讓人不過氣。

姜姝寧能覺到他周散發出的低氣，像是一只被惹怒的猛，暫時收斂了爪牙，卻在暗中窺伺，隨時準備撲上來將撕碎。

終于喂完這個煞神吃飯，姜姝寧如蒙大赦，連忙站起，垂下頭，恭敬地行了一禮：“大人，民先行告退了。”

“急什麼？”

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不帶一溫度。

蕭凌川慢條斯理地用錦帕了角，抬起眼皮，那雙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

“給本換藥！”

又來！

姜姝寧在心里哀嚎一聲，臉上卻不敢流半分，只能著頭皮應下：“是，大人。”

認命地取來醫藥箱，心中將這狗罵了千百遍。

這什麼人啊！

一整天不用理公務嗎？

他存在的意義就是變著法兒地磨礪？

蕭凌川仿佛能看穿的心思，瞧著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樣，角勾起一抹鷙的冷笑。

他就是要看看，如今這卑微如塵的份，還能翻出什麼風浪。

當他自己手解開襟，將里褪下時，姜姝寧正低頭準備紗布，一抬眼，呼吸猛地一滯。

熱氣轟然涌上的臉頰，燒得耳朵尖都紅了。

昨夜線昏暗，又事發突然，只顧著理他口的傷，本沒留意別的。

直到此刻，在明亮的燭下，他壯的上半就這麼毫無遮擋地暴在眼前。

寬肩窄腰，線條流暢而充滿了發力，并非那種夸張的蠻力，而是一種獵豹般的優雅與矯健。

這狗，子壞得流膿，皮囊倒是生得極好。

只是，這堪稱完的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疤。

有刀傷，有箭傷，新舊疊，像是一幅猙獰的畫卷，無聲地訴說著他曾經歷過的無數次生死險境。

姜姝寧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專心致志地為他清洗傷口，上藥，包扎。

指尖偶爾到他滾燙的，都像被烙鐵燙了一下，讓指尖發。

終于換完了藥，飛快地收拾好東西，整個人都像是在火上烤，只想立刻逃離。

蕭凌川的目在泛紅的臉頰和滴似的耳垂上流連，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變得愈發晦暗不明。

“大人，民……”

剛想說“民可以走了嗎”，話還沒出口，就被他打斷了。

蕭凌川起眼皮，姿態慵懶地靠在床頭，懶洋洋地問：“你這麼急著回家做什麼？”

那語氣，仿佛只是隨口一問的閑聊。

可姜姝寧卻聽出了一不祥的預。

下心頭的不安，低聲回答：“大人，民的孩子還小，離不開娘親，民要回去照顧他。”

這無疑是能尋到的最正當、也最不容拒絕的理由。

然而，蕭凌川聽后，卻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輕，卻像淬了毒的羽，輕輕搔刮著的耳，讓渾汗倒豎。

“哦，孩子啊。”他拖長了語調，神依舊慵懶，“那你不用回去了。”

他頓了頓，欣賞著驟然抬起的、寫滿驚愕的臉，然后一字一句，慢悠悠地宣布：

“本已經派人將它接到府里來了，你可以留在這里，安心照顧本了。”

“什麼？”姜姝寧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