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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欲燃》 第79章 第79章 縱馬 天地為證,月神為……

第79章 第79章 縱馬 天地為證,月神為……

商靈已經很有眼力地跳下車, 去後方同侍衛們一起騎馬了。

十來人隔著一箭之地,遠遠地跟著那輛馬車。

這條路又直又闊,被月照得發白。因是夜間, 路上并無行人, 唯有草叢中的螢火點點,與天際疏星遙遙相映。

無人驅策的駿馬垂首緩行, 後的馬車微微搖晃。

偶爾碾過某顆石子, 咯噔一聲顛簸, 車簾的呼吸聲便會驟然一滯。

沈荔不得磕,又喜好潔淨。盡管車中鋪了清涼的藤席與墊, 仍無法卸下心防, 在這種地方席地而眠。

于是可供選擇的餘地并不多, 屈膝抵著蕭燃的側, 提緩緩坐他的懷中。

馬車猛地一,一個不穩驟然跌下,仿若從高拋落深淵, 令兩人指節一, 同時發出一聲似痛非痛的悶哼。

車中悶熱,蕭燃已解了外袍與革帶,整個人慵懶中著一。相比之下, 坐于他上, 不茍的沈荔便顯得格外冰清玉潔,宛若神端坐蓮臺,連細微的掙紮都著幾分不染塵埃的聖潔。

“別怕, 不會讓你摔倒。”

蕭燃擡掌按下的後頸,仰首遞給一個安的深吻,耐著子, 將方向與韁繩盡數的手中,“有我扶著呢。”

“這樣不行,太……”

沈荔咬,試圖往上挪一挪子,剛直,便被拋起的車廂猛地一撞,重重跌回他腰上。

“嘶。”

蕭燃倒吸了一口氣,薄沿著細膩白皙的頸項往上,打開墨濃重的眼睫,專注而仔細地觀的神,啞促道,“怎麽樣?有沒有……開心點?”

沈荔扶著他的肩,垂眸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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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起伏間,發髻松散,鬢邊清雅的釵飾叮叮當當落了一地,掛在赤紅絞金的腰帶上,混如水波攪紗中。

馬兒趁機懶,竟停于道旁,安心地吃起草來。

蕭燃勾著沈荔的舌,騰出手到一只神紋的香爐蓋,隨手擲了出去。

常年雁打鳥練出的準頭,可謂百發百中。銅制的香爐蓋重重擊在馬上,那匹健碩的牲口驚,又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顛簸,劇烈的顛簸。

風呼嘯而過,沈荔整個人被底座撞得七零八落,形在車中不斷拋起又不斷墜下,心髒狂跳,呼吸停滯,只能死死地抓著絞著,幾瀕死。

快速碾過凹凸不平的坑窪之時,陡然失重,從未有過的慌在極深炸開。再也支撐不住,驀然力,狠狠撞蕭燃的懷中。

風沉沉掠過耳畔,垂首抵著他滾燙的肩頭,不自覺蜷起子,像一只驚的鹿試圖將自己藏起來,以此抵陌生而洶湧的、近乎窒息的快意。

蕭燃卻是截然不同的姿態。

他如虎豹舒展形,下頜微仰,任由汗水自下頜落,又沿著滾結一路蜿蜒至起伏的膛。不閃不避,毫無遮掩,眉梢眼角盡是極攻擊的野,坦得令人面頰發燙。

馬車還在坑窪的道上狂奔,車簾,流蘇飛揚。

香爐滾落,似汐牽引,將人推向淺灘,又拉回深

沈荔五髒六腑都要錯位,所有的煩憂、恐懼都在這驚心魄的疾馳中拋卻,腦中一片空白。有那麽一瞬,幾乎以為自己會飛出馬車。

明月高懸天際,沈荔終于在這場疲力竭的韁中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時,失控的馬車已然停下。

四周蟲鳴悄寂,唯見幾縷月自稀疏的竹簾中灑,鍍亮了案幾傾倒、香爐滾地的淩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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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躺在唯一的空地上,頭枕著墊,下墊著席子和披風,上蓋著年寬大的中和赤紅武袍,邊邊角角都被掖得很仔細,沒有給夜風半點可乘之機。

蕭燃不在車中。

唯有袍上一若有若無的、特殊的氣味彌漫,彰顯他存在過的痕跡。

袖紗破了,裳洇出一片暗痕,仿佛能絞出水來。

蕭燃的裳上也了一塊,因是暗紅的武袍,深便顯得格外明顯。

沈荔臉頰一熱,昏昏沉沉撐坐起,挑開車簾朝外去——

清風由遠及近撲了滿懷,只見遠群山連綿,層巒起伏。一彎明月跌溪水中,碎作點點銀,映照岸邊搖曳的蘆葦。

只著單薄裏年便躺在這片清輝下,支起一,曲肱而枕,披明月銀霜,鍍亮篝火暖,宛若以天為被、地為席的游俠,好得似一場未醒的夢境。

沈荔輕輕放下竹簾。

再次俯下車時,整個人已從裏到外煥然一新——車中備有潔淨的,是多年不改的習慣,力求做到隨時姿態完、儀容端正。

以一支玉簪松挽著垂髻,披著一襲青梅的文袍,緩步朝篝火旁的年行去。

才剛走了兩步,蕭燃便已支坐起,挑著笑,朝了過來:“你醒得正好,這野鴨和烤魚剛,再遲一刻,可就要焦了。”

火堆上果然架著兩只油汪汪的野鴨,還有幾條掌大的河魚,灑著茱萸與野蔥末,辛香混著香撲鼻,令這個不喜葷腥的人也忍不住食指大

沒由來咽了咽嗓子,問:“殿下捕來的?”

“馬背上有弓矢,你睡著時我閑來無事,便帶侍衛去林中轉了轉。”

“侍衛呢?”

“他們自己會找地方歇息,都在遠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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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描淡寫地答著,忽而起拉住沈荔胳膊,“先別坐,等我一下。”

話音未落,蕭燃已快步至馬車旁,探進去索片刻,抓出兩只墊。

他折返回來,不厭其煩地圍著火堆來回踱步,尋了一平整之地,將墊子疊放其上,仔細邊角,隔絕草地沁出的寒之氣。

“行了,坐吧。”

他拍了拍墊子,示意,“草地夜寒涼,你不住。”

沈荔斂袖端坐,努力將視線從烤鴨上挪開,關切問:“那你……”

“行伍之人皮糙厚,什麽地兒沒坐過?”

蕭燃撕了一,吹了吹,遞至邊,“嘗一口?”

這荒郊野嶺,自然沒有“食不厭,膾不厭細”的條件。

沈荔著那盈的金黃鴨,指尖微蜷,很是做了一番心理準備,方遲疑著,手去接那只滋滋冒著熱氣的鴨

蕭燃卻手腕一偏,輕巧避開,朝擡擡下頜:“別沾手了。直接咬,我給你拿著。”

沈荔抿了抿線,不太自在地湊向前,小小地咬了一口。

蕭燃手下用力,鴨順利骨,抿那片紅潤的間。

淡淡的甜鹹,味甚……

應是抹了野蜂,無怪乎鴨能烤得如此金黃細

蕭燃一手舉著鴨,一手托腮,眼底映著篝火跳躍的暖,漫不經心地笑:“你沒發現,此為何?”

“何?”

沈荔順著他的視線去,只見清波蜿蜒,古樹兀立,不由愣神,“是去年上巳節,學生們祭拜姻緣石的地方?”

“是你我相遇的地方。”

蕭燃糾正的重點,隨即以手中鴨為劍,朝前方河灘一指,“就在那兒,你同我據理力爭,要為你的學生爭一份尊嚴。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嗎?”

沈荔挽了挽鬢發:“總歸,不是什麽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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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燃爽朗一笑:“我在想,哪有這麽年師?該不會是誰家貴,走後門進的學宮吧?來,再吃一口。”

沈荔又探首,從他手中輕輕咬了一口鴨

“你呢?”蕭燃目灼然地追問,“你第一次見我時,心裏在想什麽?”

沈荔細細咽下裏的食,撐著昏沉的腦袋想了想,方緩聲道:“有些眼。”

“還有呢?”

“希,不要是那個人。”

蕭燃低低一笑:“哪個人啊?”

沈荔擡眸看他,眼底浮著淺淺的月,輕道:“在新婚夜倒了合巹酒,說‘反正也不會白頭偕老’的那個人。”

蕭燃一僵,仿佛被人迎面劈了一刀。

“呸呸呸,這話不算數!”

他低頭撓了撓脖子,平時不信鬼神的人此刻難得正襟危坐,神懊惱又執拗,“快跟著我‘呸’三聲,把晦氣呸走!”

這又是哪兒來的古怪規矩?

沈荔愣住了,儼然沒想到舊事重提能讓他反應如此激烈。

在他的連聲催促下,不甚自在地偏頭啓,極輕地“呸”了三聲,耳尖悄悄地泛起了薄紅。

蕭燃這才神稍霽,擰的長眉稍稍舒展,一把將懷中,下頜抵在的額間,強勢道:“以後,不許再提這事。”

“明明是殿下說的。”

“我說的也不許提。”

他開始不講道理,懶洋洋地笑著:“你看,時隔一年有餘,馬車兜兜轉轉,還是將你我送來了此,可見是上天注定的圓滿。”

沈荔著相遇的那片河灘,笑意一晃而過:“是啊,命運真是有意思。”

蕭燃笑了,又補上一句:“天地為證,月神為,沈令嘉和蕭元照天造地設,百年好合——這句話,才是真的。”

清風徐來,對岸的蘆葦翻湧綠浪,沙沙作響,似也在為這番低沉繾綣的話而歡欣鼓舞。

湧上臉頰時,沈荔竟有些眩暈。

輕咳一聲,目游移,落在一旁的圓石上,那裏擱著幾只用葦草編的螞蚱與小馬,草葉青翠,栩栩如生。

托著沉甸甸的腦袋,掩飾般,故作輕松道:“那是什麽?”

蕭燃挑眉,眼底浮起一了然的笑意,修長的手指先是親昵地撚了撚發燙的耳垂,這才拿起一只草螞蚱遞給:“給陛下的賠罪禮。昨日我闖儀殿,怕是嚇著他了。”

沈荔接過那只草螞蚱,指腹輕葉尖,翻來覆去端詳許久,方擡眸輕問:“送這個就可以?”

“小孩子嘛,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蕭燃低笑一聲,頓了一息,笑意又漸漸斂去,斟酌道,“他心智單純,易被人利用,你……別怨他。我并非因他是我阿弟,才替他辯解,而是……”

沈荔微微一笑,輕聲打斷他:“我知道的,蕭燃。”

于是蕭燃也揚起了線,眼底沉郁漸漸化開,低頭在額上親了一口:“我就知道,你能明白。”

沈荔知道,昨日的一切,都是楊窈心織就的羅網。

也知道,天子癡傻,對親近之人毫不設防。即便有人給他一瓶毒-藥,騙他是糖果,他也會毫不設防地吃下去。

再往深想,長公主只要稍加利用這份信任,一個罪名,一杯毒酒,便能將他連同楊窈腹中胎兒永絕後患。屆時守舊派縱有千般算計,也再難尋冠冕堂皇的借口阻止問鼎帝位。

可長公主并未這麽做。

靠政績明正大地爭,靠民心堂堂正正地奪。這份在經年歲月的打磨下,愈發沉穩磊落的魄力,才是沈荔最欣賞欽佩之

如此想著,思緒漸漸混沌,輕輕將額頭抵在了蕭燃的肩頭。

下,篝火燙出一圈橙黃的暈,兩道影子靜靜依偎,被火拉得老長。

靠近的并非只有,還有并軌的大道,和漸趨同步的心跳。

蕭燃很快發現了的不對勁——

抵在肩頭的腦袋越來越沉,呼吸漸促,那絕非烤火犯困的表現。

他擡掌覆上灼熱的前額,又探了探紊鼻息,眸驟然一沉。

沈荔發熱了。

……

卯時。

蘭京的城門剛剛打開,便見十餘騎護著一輛馬車,風馳電掣地沖城中。

尚未大亮,沈筠穿著齊整的袍,配著一叮咚的禮玉快步趕來,見到徹夜未歸、一回來便發著低熱的妹妹,不由地皺起眉頭。

他偏過頭,無聲地瞪了蕭燃一眼。

後者垂眸斂目守在榻邊,為妻子汗掖被,罕見地一聲不發。

見到商風端著醫師熬好的藥進門,年倏地起,嗓音沙啞道:“我來吧。”

沈荔此番發熱,并非因蕭燃照顧不周,也不是因吹風而涼。

心病的種子,在四年前便已埋下,因楊窈的出現而生發芽……知道,這場病遲早會發出來。

又墜了黑沉的夢魘,嘈嘈切切的尖利哭喊環繞在側,如魔音耳。

在腳下湧,一寸寸染上潔白的裾。

這一次,沈荔沒有退

“我不會再逃避。”

著黑暗深,朗聲道,“由我開始的錯誤,便由我來終結。”

尖嘯戛然而止,淡去。

沈荔自榻上緩緩睜眼,下意識擡起手來

中一片,春和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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