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名分 那你也誇誇本王……

蕭青璃旋座, 目微挑，向側啼妝順的：“皇後常伴天子左右，寸步不離, 今日怎有閑過問學瑣事？”

“陛下聽聞學謠言四起, 唯恐連累阿姊，這才命吾過來一探究竟。”

說著, 楊窈有些不安地擡袖, 掩驚呼, “啊，難道是吾做錯什麽了嗎？”

蕭青璃紅一揚, 并不挑破, 只颯爽道：“既然如此, 便請皇後看個虛實。鄔影, 將丹郡王妃的名牒呈上來, 給諸位瞧瞧。”

那名瘦高冷肅的衛立即向前，將剛從宗正寺中取出的名牒奉上, 于衆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名牒之上, 丹郡王妃沈荔的名諱、籍貫與世系信息赫然在列，甚至連自長于瑯琊，拜師于曹公門下的也記載詳實。

至此, 份昭然, 再無異議。

蕭青璃似乎覺得這局面還不夠彩，又看向沈筠：“沈卿，王雪就是你的胞妹沈荔, 是也不是？”

沈筠拱手，清潤道：“是。阿荔心淡泊，不願借家族之勢立足, 更不願世人只記住的出，而忽略的才學，故而自便以‘王雪’之名行走，列寒門，專心致學。”

聞言，衆人的目幾度彙，俱是神複雜。

怎麽會有人舍棄高貴的閥閱世家出，而甘願做一名小小的寒門師呢？

能學宮為師，能讓北淵大儒托付生死，當真是全憑才學，而非倚仗背後的家世蔭蔽？

可是，可是你們看這一裝束！

并未佩戴華麗的釵環，髻上僅系著雪的禮結飄帶，上的連紋飾刺繡也無，素淨若谷幽蘭，可有半點世家的奢靡的氣度？

悉的師生皆知曉，非是今日才如此裝扮，而是日日如此。

方才一路走來，不知多世家長輩因這寒素的打扮而輕視于，這樣的子，又豈是那等靠家世侵占師學位的人？

“蕭元照，”蕭青璃又向蕭燃，“你可認側之人，為你的妻子？”

蕭燃沒有說話，只將眼尾一揚，偏頭凝視沈荔。

那雙晝夜不眠的眼睛依舊明亮，仿佛在說：他已將回答的權利予手中，二人之間是真是假，是親是疏，全由來定奪。

沈荔是個克己複禮的人，素來覺得心意相通便足矣，無需將私事說給外人咀嚼。

然而此刻，擡眸對上蕭燃深不見底的眼波，心中最後的那點遲疑與窘迫也如冰雪消融，只平靜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不錯，我是沈荔，亦是王雪。”

聲音清冷，卻字字清晰，“是蕭燃三拜禮的結發之妻。”

于是蕭燃便旁若無人地笑出聲來，如同得到莫大的嘉賞般，張揚恣意道：“你們可都聽見了？說，是本王的妻。”

癱倒在地上的王瞻終于有了反應。

他掙紮著撐起子，又撲通一聲跪伏在地，雙掌和額頭地，整個人抖得如同篩糠，巍巍幾不調：“小人……小人不知！小人不知是郡王妃啊！”

“不知是世家貴，就可以肆意欺辱？你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狗眼看人低。”

蕭燃冷嗤一聲，眼中寒凜冽，居高臨下道，“說！誰指使你來興風作浪？”

“是……”

王瞻的嚨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那一瞬，他腦中閃過了無數風暴般混的念頭。

他是靠著東山再起的念頭，以及對謝氏名門的信任，才甘願做馬前卒，裝傻充愣地推這場并不高明的鬧劇。

可這并不代表，他是個愚笨之人。

得知王雪份的那一刻，他便知自己被蒙騙了，被利用了。

他做祭酒時中飽私囊，對學并不用心，已是令長公主不悅，而今又將丹郡王和沈氏兄妹得罪了個遍——就算他供出幕後聯絡之人，長公主黨也絕對不會請饒他！

所以，盡管他心中暗恨謝氏拿他當棄子，卻也只能咽下這顆自作自的苦果，咬牙關，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認道：“是……是小人看錯了！那日車駕中之人并非郡王與郡王妃，小人老眼昏花，險鑄大錯啊！”

他不招，尚有一線生機。

只有如此，謝氏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才會從中斡旋，留他一條生路。

“爾安敢狡辯？”

蕭青璃一拍案幾，冷聲喝道，“來人！將他給我拖下去，押獄中審！”

“殿下！小人不敢了，殿下！”

王瞻涕泗橫流地被拖下去時，猶自長了手，不知在向哪位殿下求饒。

“多謝諸位殿下擡，還我清白之，雪銘肺腑。”

沈荔攏袖折腰，朝座上二位君盈盈一拜，又朝沈筠與諸位同僚頷首一禮，“若無其他吩咐，雪便先行告退，回學署籌備講學事宜了。”

蕭青璃明豔一笑：“去吧。”

楊窈亦搭著宮人的手臂起，綻開清甜的笑意：“既是一場誤會，那吾也回宮了。”

沈荔與蕭燃換了一個輕淺默契的眼神，這才轉走殿外的暖中，踏著衆人自讓開的道路，迎著那些或欣賞、或回避的目，緩步離去。

仿佛自己方才并非經歷了一場驚心魄的污蔑，而是春游踏花，來去從容。

“夫子！”

人群中有位年輕的學子喚住了，向前一步道，“夫子既有這樣好的出，為何不早些公之于衆呢？”

沈荔回首，飄帶輕舞間，溫和寧靜的目過紛飛的花雨，短暫地落在這位綺羅滿的世家子上。

然後，輕而認真地回答：“因為，不重要。”

知識是公平的，并不會因品讀它的人份尊貴，便曲意逢迎；也不會因鑽研它的人出寒微，而佶屈聱牙。

在學宮中，只是禮學師王雪。

僅此而已。

聞言，那些惴惴不安站在一旁觀，甚至開始懷疑世道公理的寒門學子，頓如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是啊，王夫子就是王夫子！

是那個淵清玉絜，藏萬卷，敢于面不公而鳴之，偶爾還有點識人不清的禮學師。

舍棄浮名，以寒門子之拜師致學，尚能執掌兩宮教席，他們又有何不可？

“王夫子，不管您去哪兒，我們都跟您走。”

“是啊，若夫子另開書院講學，我們也來！”

先是陸雯華和江月等幾個學生站了出來，繼而是李促和幾名一同在邑共患難過的太學生。

隨即越來越多的年人站了出來，有寒門士子，亦有仰慕沈氏門風與才學的世家子。

“殿下，雖說郡王妃為皇親，按理不該屈居于小小學之中。”

殿中的姜致出列，朝蕭青璃和蕭燃鄭重一禮，“然民意如此，臣鬥膽懇請二位殿下割，準允王夫子繼續執掌學宮禮學教席。”

崔妤忙道：“我附議。”

就連一向古板的張晏亦拄杖出列，肅然道：“臣也附議。”

“留與不留，自當由定奪，問本王作甚？”

蕭燃負手而立，氣定神閑道，“但有一點，本王需提醒你們——莫要因的份，而對區別對待。否則，必走無疑。”

“雪！”

教司署的長廊下，崔妤喚住沈荔，想起什麽，又裝模作樣地行了一禮，“不，郡王妃殿下。”

沈荔看出了眼底的狡黠，不由抿輕笑：“還沒問夢魚，是何時知曉我份的？”

方才在大殿中，除了知曉份的那幾位親眷，就屬崔妤最為了然淡定。

崔妤眨了眨嫵的眼睫：“你猜。”

“是……北上邑之時？”

“比那更早。”

崔妤出一手指，神神地搖了搖，“去歲五月，你舊疾複發，口不能言，我登門拜訪之際。”

“竟這般早？”

沈荔著實訝然，回想了一番，“可是我洩了什麽？”

“非雪之過，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崔妤笑道，“我聞丹郡王妃春蒐驚，纏綿病榻已久，而幾乎同時，你舊疾複發，請了大半月的病假。當時我只道是巧合，并未細思，直到我登門拜訪，見你那私宅雖簡單古樸，卻用著上等的青綾綃，架子上的首壺也非尋常市貨。你這些細微之，旁人看不出來，可瞞不過我這的眼睛。”

沈荔道：“僅憑這些？”

“當然不是。你那小院毗鄰沈氏主宅，一南一北，後門相連，非親眷不能如此。”

崔妤眸中蘊著狡黠，繼續分析，“再加上北上途中，丹郡王的人總是有意無意在你面前晃，我便萬分篤定了。”

沈荔聞言一怔，隨即心悅誠服：“今日方知，夢魚竟有如此敏銳的眼力。”

“非我敏銳，而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個人心悅你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崔妤湊上來，笑問，“如何，還要與他和離嗎？”

……

和離之事，早就翻篇了。

私宅的茶室中，蕭燃上揚的角就沒下來過，一雙眉睫濃重的眼睛笑瞇瞇地粘著。

“我來之前，聽你當衆了沈筠‘阿兄’，可是早就打算要將你我的關系公之于衆了？”

他剛從宮中議事歸來，尚未來得及更梳洗，反添了幾分落拓不羈的獷。

“從今往後，本王有名分了？”

沈荔無奈喚他：“殿下。”

“我的字。”

“……”

“或者，我‘夫君’也可。”

“蕭燃，說正事。”

沈荔努力將歪出十裏地的話題拉回來，正襟危坐道，“你還未告訴我，為何會突然歸京？”

蕭燃哼了聲：“下回在榻上，我遲早得聽你一聲‘夫君’。”

他在前夜收到阿姊的飛鴿傳書後，當即安排好了災糧的善後事宜，快馬加鞭趕回蘭京。

近日有關他與學師的流言甚囂塵上，甚至了守舊派肆意攻訐的把柄。彈劾的箋奏一封接著一封送宮中，不斷朝長公主施，并勢必波及沈荔。

按照大虞律令，若朝臣聯名彈劾，則須他本人面君自陳，否則視為認罪。

即便阿姊擡出沈荔的真實份，堵住悠悠衆口，做局之人也可以說：是他糧養兵，擁兵自重，這才遲遲不敢歸京。

帽子一旦戴上，便極難摘下。

“如此聲勢浩大的輿論，其背後必有人在推波助瀾，我不能留你獨自面對。”

蕭燃按膝而坐，修長的食指緩緩輕叩膝蓋，微微前傾子道，“我總覺得，若這種時候我不在你邊，將來定會後悔。”

沈荔心間微，視線追逐隨風飄進的一片落花，落在年坦赤誠的口上。

“可時間不對。”

很快調整思緒，緩聲道，“朝臣前幾日便開始聯名彈劾你，卻等到昨夜，王瞻才將檢舉帛書張示衆，激起民憤。那麽他們刻意留出中間這兩日的時差，又是在等什麽呢？”

蕭燃揚眉：“自然是，為了等本王回京。”

“那你還回來？”

沈荔想了想，凝神正，“弋縣的賑災糧餉，可置妥善了？”

“數萬石災糧已發放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分儲于三糧倉中，派親兵把守，如此便可分散風險。”

蕭燃漫不經意地笑了聲，“你放心，我并非無謀之人。與其坐等賊人作祟，不如主局，看那些勾心鬥角的玩意兒能翻出什麽浪來。”

這場風波，謝氏一族始終置事外，并未現。

然風波之下，未必沒有那個人的影子。

“楊窈空有野心，計謀不足，其背後必有文臣出謀劃策。謝敬如何，我知之不深，可我了解謝敘。”

對于這位亦敵亦友的故人，沈荔不吝于給出最高的評價，“他生謹慎，極沉得住氣，走一步棋，要算十步，未必不會猜到殿下早有防備。”

蕭燃有點不開心。

他的醋意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微微瞇著凜冽的眼，長眉低，滿臉都寫著“快來哄我”的不悅。

“我寫給你的信，你收到了嗎？”他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