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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欲燃》 第61章 第61章 苦果 “雪衣,好久不見……

第61章 第61章 苦果 “雪,好久不見……

城往東南而下, 黃沙飛雪褪去,綠意漸濃。

蕭燃領兵押送魏氏囚車歸京審,與學宮士子同行。

自那日提及章懷太子之事後, 魏稷便再未開口, 仿佛要將所有與不甘盡數封存于,任誰也無法再撬分毫。

“你想, 從元康十一年至今, 已過去三十餘載。若那章懷太子孤當真在世, 十二年前興寧之時,何不現力挽狂瀾, 反倒讓宗室子的先帝于蘭京稱帝?”

蕭燃單手控韁馭馬, 同沈荔的馬車并行, “那些世家老頑固, 張口閉口‘脈、正統’那套。說不定魏稷那老賊以前朝太子孤諷我朝乃小宗上位, 就是為了攪朝局,好為他的變節叛國尋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按年歲推算, 章懷太子被鴆殺時, 世子尚是個不記事的。”

沈荔單手挑開車簾,一線春斜映眼中,開細碎的漣漪, “故而還有一種可能, 那名孤確實被某位忠義家臣冒死救出,姓埋名長于人間,近年方知世, 倒為北地世家制衡長公主的一面旗幟。”

聞言,蕭燃只是搖頭輕笑。

“你不懂皇室中人,他們一生下來, 便是各大世家與朝堂勢力博弈的棋子,是他們用來實現自己政治理想的工。這些所謂的忠臣良將,怎會容忍前朝太子孤像個普通人一般安然長大?”

蕭燃微瞇眼眸,涼颼颼道,“他們會灌輸以仇恨,用無數雙看不見的手推著這個孩子去爭、去搶,直至他的為滋養他們家族野心的養料。當今天子尚在旋渦之中,那個孩子又豈會有姓埋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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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卷過,帶來一料峭春寒。

沈荔知道蕭燃說得是對的,正因為知道他是對的,所以才覺出徹骨的寒意——當今天子因年高熱而致心智損,如孩純稚,不一樣為了各大世家爭權奪勢的籌碼?

心裏仍有一個聲音在說:“倘若真有什麽意外,令這孩子忍蟄伏了三十餘年呢?”

“那他也太能忍了。依我看,多半是某些不服阿姊攝政的北方世家,借這個子虛烏有的前朝太子孤的名頭,扯旗謀反。”

蕭燃于馬背上傾打量,見還凝著細眉,便放聲音道,“不說這些了,你還喝著藥呢。那陳老頭不是囑咐過嗎,讓你慮,切忌勞神傷。”

正說著,一騎探路的斥候飛奔而來,稟告道:“殿下,中書令沈大人奉朝廷之命,于蘭京城外設下儀仗,候殿下與諸位文士凱旋城。”

蕭燃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沈大人?”

斥候看了他一眼,複又低垂目:“殿下的妻舅,沈筠,沈大人。”

蕭燃恍然,向車中的倩影:“哦,你哥升遷了?”

阿兄在朝中爬滾打十來年,既有清流賢名,又有治世之才,升遷不算稀奇。

沈荔挑開車簾,極目去。去歲車隊隨軍出發時,尚是蕭瑟深秋;而今歸來,卻已是桃李芳菲的二月天,蘭京巍峨的城郭便籠罩在這片春意盎然的熱鬧中。

長公主派來迎接功臣的儀仗果然候于城門外,旌旗招展,車馬如龍,十分氣派。

只是沈荔此番北上,是頂著禮學師王雪的名頭,自然不能與沈筠兄妹相稱。于是當二人四目相對,現場的氣氛便有種說不出的微妙詭譎。

“郡王殿下率虎威軍收失地、擒叛臣,龍門關與邑之戰更是威震天下,朝中上下,無不念殿下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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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大袖寬衫、烏紗玉帶的沈筠代表朝廷嘉獎了功臣,又向幾乎垂淚的張晏等士人,目在沈荔上略一停留,聲音清朗,“諸位學士死守邑,重建學宮,護我大虞文脈于危難,實乃欽佩。沈某在此,謝過諸位文武肱骨之高義!”

說罷優雅振袖,拱手鄭重一禮。

沈荔同士子們一起,折腰回禮。

蕭燃于馬上抱臂審視這對裝作互不相識的兄妹,角拼命下,看得出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一套冗長的寒暄過後,虎威軍駐紮城外,車隊則繼續城。

“阿荔,你瘦了。”

沈筠并未乘軺車,而是馭馬與妹妹的馬車并駕,清豔的眸中滿是心疼之,“必是奔勞辛苦,不曾好好吃飯睡覺。”

“不過是因春日乍暖,減了裳,故而看起來有些單薄。”

沈荔聽到悉的嘮叨,眼中也彎出一泓的笑意,“未知阿兄舊傷如何?可曾大好了?”

“已經痊愈,不必擔心為兄。”

“阿兄向來不涉黨爭,此番卻代長公主前來相迎,就不怕被人看作站隊?”

料定我不會拒絕。誰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這個做兄長的不來,誰來?”

說著,他擡起白玉般頎長漂亮的手,輕輕拂開頭頂橫生的一截枯枝。

就這麽一個隨意的作,便惹得道旁年輕的郎們面紅耳赤,紛紛將手中的香囊、花枝等,朝這位冷豔清雋的郎君擲去,盼得留香一顧。

沈荔著道旁那些本該郁郁蔥蔥、此時卻焦黑凋零的桂樹,微微側首,疑道:“這些桂樹,怎的都枯萎了?”

“因為月初天子大婚,迎娶河東楊氏為後。”

馬車另一端的蕭燃接過話茬,冷嗤一聲,“聽聞那排場百年難見,大宴七日夜,火把通明不熄,竟將道旁的樹枝都烤焦了。如此奢靡,倒真算得上‘普天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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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封後大典,自然要隆重些。”

沈筠淡淡拂去袍上沾染的落花,回想起那場轟轟烈烈卻暗流湧的大婚,亦是不自覺微蹙眉頭。

楊氏主中宮,表面上是代表河東楊氏一族侍奉天子,實則背後站著以謝氏為首的整個世家聯盟。

因此,楊窈的陪嫁隊伍極為奢靡壯觀:侍如雲,仆役列,部曲森嚴,門客車馬相連,從天亮走到天黑都尚未完全城,最後城門校尉不得不延遲閉城的時辰,以便這支龐大的隊伍能順利駛

楊窈帶來的這些心腹,終將如春雨潤般滲蘭京各,化作世家門閥蠶食長公主政權的耳目。

沈筠想得太神,一時竟未察覺車中妹妹的異樣。

關于先帝為天子定下的這樁姻緣,沈荔略有耳聞。

無論旁人將這位楊皇後的排場描述得如何煊赫,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始終是那張楚楚可憐、卻浸野心與-弱臉龐。

車馬驟然一停,打斷的思緒。

“什麽人擋路?讓開。”

蕭燃眉峰一沉,拍馬向前,便見親衛飛奔而來,低聲道:“殿下,前面是……是皇後的儀仗。”

車中,沈荔倏地擡眸,指尖無意識扣車窗。

不容細思,的聲音遙遙傳來:“皇後娘娘親臨,代天子迎諸位功臣、學士凱旋歸京!”

周圍一片整肅冠的窸窣聲,陸續有人下馬、下車,列隊朝國母行禮。

沈荔遲遲未

這些年刻意回避的過往——那些失敗、背叛、罪孽,恃才傲釀下的苦果,此刻就在車外,僅隔著一道薄薄的簾幕。

蕭燃翻下馬,卻在瞥見車窗上那只指尖泛白的手時驟然心沉,開車簾喚道:“沈荔?”

傾灑,湧馬車。

沈荔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終得息。定了定神,待回流,方徐徐吐出一口濁氣:“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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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臉,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

蕭燃按捺住心中的疑竇,朝前方緩緩開道而來的儀仗投去探究的一瞥。

沈荔躬下車,退讓行禮,那輛明閃爍的輦也隨之不偏不倚,堪堪停在的面前。

“雪,好久不見。”

那道輕快清甜的音傳來,勾著的尾音,親切無比,“真的好久沒見了呢,我很想你。”

沈荔躬攏袖,只覺那些輕快的話語如薄薄的霜雪落滿肩頭,帶來一沁涼的寒意。

沈筠不知楊窈在瑯琊的那段過往,是以朝妹妹投去了疑的目

而蕭燃眼底的探究更為深沉,也更為凜冽,不橫擋于沈荔面前,漫步經心道:“皇後認識王夫子?”

“何止認識,我可是雪的開山弟子呢。”

輦落地,那襲金銀線織袍隨著蓮步開,在下閃著華奪目的流。母儀天下的貴如同所有尊師重道的學子那般,親手扶起那道清雅出塵的窈窕影,眉眼含笑,眸純稚,蘊著親無間的期許,“椒房殿已備下薄酒,不知夫子可否賞臉與我同乘共飲,一敘舊?”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的神各異。

沈筠奉長公主之命而來,楊皇後則代天子親臨,選擇跟誰走,便選擇了哪派陣營……

這位禮學師究竟是何來頭,竟惹得楊皇後親自下場爭搶?

蕭燃自然明白其中的關竅,揚眉輕笑一聲:“明日自有宮宴,為我等接風洗塵,何須勞煩皇後越俎代庖?”

“姊妹私話,何必等到宮宴之上?”

楊窈腦袋一偏,髻上的爵步搖也隨之一晃,“還是說,丹郡王與王夫子有何關系,可代做主?”

四兩撥千斤,衆人的視線又紛紛落回上,似要灼出一個窟窿。

沈荔不喜歡這種被架在火上烤的覺。

“雪多謝殿下意。”

下心頭波瀾,再擡眸時已恢複沉靜,“只是這一路車馬勞頓,風塵未淨,不敢面見天,還請容我等歸家稍作休整,明日殿前再敘。”

既然跟誰走都會得罪另一方,那便誰都不選擇。

楊窈眼底劃過一縷失落,隨即寬和一笑,言辭懇切:“是吾思慮不周,那請夫子好生歇息,明日宮宴再敘。”

送走皇後,車隊就此分流。

趁人不注意,蕭燃叩了叩沈荔的馬車壁,低聲問:“真不隨我回府?我……我傅母定然想見你。”

竹簾晃,裏頭靜坐的影輕輕搖首:“我眼下是為王雪,并非郡王妃沈荔,自然不能隨你回府。況且,我還有許多典籍輜重要清點歸納。”

蕭燃聽出了氣息裏的倦怠,只得下心中的不舍,爽快道:“行,那我先宮述職,今晚翻牆來看你。”

“……”

沈荔啞然失笑:能將‘逾牆幽會’這種事說得如此明正大,唯有他一人。

看來得同商靈說一聲,今晚不必守夜鎖門。

正放空思緒,車廂又被輕輕叩響,是蕭燃還未走。

“說真的,你有什麽煩心事可以同我說,不要憋在心裏。”

蕭燃想起見到楊窈時明顯異常的臉,眸又暗了幾分,就這麽靠著車廂,恣意的嗓音如破迷障,懶洋洋告訴

“我這個人不太會說話,雖不擅長開解你的煩惱,但擅長解決那些令你煩惱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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