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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欲燃》 第56章 第56章 求藥 算我求你,再堅……

第56章 第56章 求藥 算我求你,再堅……

冷月高懸, 鍍亮關山驛道。

一輛馬車踏碎銀霜飛馳而過,駿馬跑得口吐白沫,四蹄翻飛如踏風雷, 駕車之人猶嫌不夠快, 手中的馬鞭幾揮出殘影。

車廂熏爐溫暖,沈荔陷層層的錦被中, 一張臉蒼白若紙, 卻泛出不正常的嫣紅, 臂上剛換好的繃帶,很快又被源源不斷滲出的鮮

那毒麻痹了與意識, 就連呼吸也漸漸衰弱, 又一日夜未曾進過水米, 便是鐵打的人也架不住這般流不止。

蕭燃攥著帕子給拭汗, 指骨微微發白, 終是一把掀開車簾喝道:“再快點!不行就換人駕車!”

商靈咬牙關,竭力于風雪中分辨崎嶇的山路, 再一次揮鞭催駿馬疾馳。

“殿下!”

前去探路的武思回和親衛策馬而歸, 稟告道,“前方就是石階山道,車馬上不去!”

“籲——”

商靈狠狠勒停馬車, 馬蹄堪堪急剎在冰雪覆蓋的山道前。

擡眼去, 月傾灑在曲折雲的石階上,宛若天梯,一眼不到盡頭。

若是尋常人, 看到排雲霄的陡峭石階便要而卻步,可蕭燃未有片刻遲疑,解下披風裹在沈荔上, 屈膝蹲道:“扶上來,本王背上去。”

雪後的山道險峻異常,階上凝著冰殼,無比。凜冽的山風如刀刃割臉,數次吹滅親衛手中引路的提燈,似要將這群不速之客掀下萬丈深淵。

但蕭燃背著沈荔,走得那樣快,那樣穩。

霧凇似瓊枝玉葉般晶瑩剔,偶有幾枝橫生過來,輕輕拂過著急趕路的人臉上,便留下幾道鋒利的痕。

蕭燃渾然不覺,只覺得背上的沈荔失去了往日的輕,變得越來越沉,腦袋無力地垂在他的肩上,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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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的意識正在逐漸潰散,再也無力支撐的重量。

蕭燃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面對萬軍也不曾變的年,忽而了嗓音:“沈荔?沈荔!你不要睡,不許睡!”

背上的人不見毫回應,他不由將往上托了托,腳步更快了幾分。

山腳已經消失在雲霧下,然眼前的山路仍蜿蜒不見盡頭,闖開一層霧凇,還有一層。

忽而寒風卷地而來,滿山松雪搖,拂滅了侍從手中的提燈。

眼前驟然黑暗,蕭燃的武靴一,跪地的瞬間下意識以手撐地,穩住形。

郎!”

“殿下!”

商靈和武思回慌忙來扶,卻被年沉聲喝開。

“不用管我,去山上找人!把醫師給本王找出來!”

膝蓋磕在堅的石階上,漫出一陣難言的劇痛。蕭燃大口大口息,呼出的氣息凝一團團寒霧,“還不快去!”

“是!”

武思回一揮手,領著那群早已疲力竭、雙有如灌鉛沉重的侍衛,疾步朝山上爬去。

“沈荔!”

蕭燃小心地放下沈荔,將懷中,擡手輕輕那張毫無生氣的面容,“醒醒,就快到了!你睜眼看看……”

他低頭埋首,將臉蒼白的面頰,仿佛如此便能將自己的溫與生氣渡給間溢出沙啞的氣音:“算我求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有滾熱的水珠懸在他的鼻尖,在月下折出清冷的澤,一顆顆洇之人的鬢發中。

商靈起初以為,那是蕭燃滴落的汗水。

直至重新點燃提燈,微弱的暖照亮方寸之地時,方悚然一驚——那一行水痕,似是從那雙向來冷酷桀驁的眸中淌出。

不待細看,蕭燃已恢複了冷靜。

再背起沈荔時,那雙清冽的眼中只餘登頂的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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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雪林深出一角飛檐,那間清幽古樸的藥廬就在前方!

陳靈機是被瘋狂的砸門聲吵醒的。

這位年近七旬的老者披下榻,拉開房門,便見自家的兩名藥正在柴扉外,睡眼迷蒙地同來客吵架。

陳靈機年輕時在宮中做過太醫,那是前朝的事了。

居這些年,雖偶有人不顧山高路險,攀上這雲霧繚繞的清修之地求醫,但來的多半是家眷、仆從之流。

是以當他看見一個滿風雪的俊年抱著奄奄一息的妻子站在門外時,饒是見慣了生死的他也不為之一震。

要知道這數百丈石階,便是壯漢輕裝上陣攀上來都要歇七八回,更遑還要背著一個瀕死之人!

月黑風高,雪天路,冰階如刃,沒人知道這個年是憑借怎樣的毅力撐過來的。

年將妻子婢,為鬥篷,擡眸間視線越過漆黑的庭院,準地與他對上,大步向前道:“子中毒,危在旦夕,肯求醫仙出手相救!”

這位“醫仙”并無仙風道骨的潛質,反而生得獐頭鼠目,白發蓬,滿臉酒意微醺的紅潤之

他瞇眼打量了年一番,又掃了那群手握佩刀、一戎裝的侍衛一眼,便嚷道:“這人我救不了,走吧走吧!”

商靈氣急:“你看都沒看,就說救不了,哪有你這樣的!”

“就有我這樣的!”

陳靈機指了指院門外的位置,中氣十足道,“你們既知我陳靈機的名號,便知該知老夫有‘三不診’,自個兒看清楚!”

衆人這才發現門邊影還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兵不診、匪不診、惡者不診】三行小字。

陳靈機眼毒辣,一眼就看出來人宇軒昂,必是行伍中人。

能差使親衛,多半還是個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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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燃沉聲道:“你要多診金,我都給。”

“殿下何須同他客氣?”

一名親衛按刀向前,“待屬下殺將進去,刀架在脖子上,看他診不診!”

“……殿下?”

陳靈機聞言,猛地回過頭來,一雙利的眼睛上下掃視年,神微變,“南山附近的囤兵,年將領……你是丹郡王蕭燃?”

親衛道:“先生既知是郡王親臨,何不速速救人?”

誰知那老頭聞言,竟然摔了外袍,然大怒道:“既是仇人之妻,老夫就更不能救!”

商靈和親衛們面面相覷,下意識抑到極致的主子。

蕭燃面寒若霜,著怒意道:“我與你素不相識,如何結仇?”

“死在你手中的冤魂那麽多,又豈會記得被你夷族的秣陵柳氏!”

陳靈機怒目圓睜,一張原本就紅潤的臉更是漲得紫紅,“可憐我那世侄柳慕清才十八歲,才高八鬥,琴書雙絕,他做錯了什麽要遭你屠戮?”

聞言,蕭燃一怔。

“柳氏謀逆,煽巫蠱,本王不得不……”

“縱使他老子有錯,你殺他父母長輩足矣,又何至于牽連無辜稚子?若株連之罪天經地義,難道你就能保證你的三軍之中沒有犯上作者,不會引火燒上你?”

陳靈機與柳氏家主乃是拜把子的兄弟,前朝便一同在北宮中任職,後遇興寧之邑淪陷,他選擇居南山,而柳氏則舉族南遷,兩家縱使相隔南北,也不曾斷過聯系。

他老而無子,視柳慕清為己出,到頭來卻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如何不怨、不恨?

這位老者咻咻氣,指向一旁垂危的,切齒道:“如今你妻將死,正是上天對你的報應!我不殺你已是仁慈,快走快走!”

關門,卻聞雪地裏傳來一聲膝蓋地的輕微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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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靈機擡頭去,瞇眼倏地睜大。

“殿下!”

見主君折,親衛們不敢再站,也紛紛按刀跪下。

不跪天地,不敬鬼神的蕭燃此刻單膝點地,風雪吹得他的袍獵獵作響,卻不能搖他的軀分毫。

“千錯萬錯,皆在我一。然吾妻沈氏亦是無辜,還請先生勿要因我之過,牽連。”

年背脊直,眉目凝著霜雪,一字一句道,“是蘭京師,興文脈,守邑,秉溫良,克己複禮,一生有功無過,是與我全然不同的、很好很好的人……故,求先生救一命。”

說罷,他擡起那雙赤紅而淩寒的眼來:“只要能救,我什麽都願意。”

“若以你的命來換,你也願意?”

“我願意。”

怕老頭聽不清,他又昂首重複一遍:“本王願意。”

“殿下!”

親衛們如大辱,紛紛抱拳請命,“要以命換命,卑職願代為赴死!”

“倒是有擔當的。”

陳靈機呵笑一聲,“既如此,你還不自刎?”

蕭燃向躺在商靈懷中,容慘淡的沈荔,平靜道:“我得親眼看著你救活。”

“老夫非言而無信之人。”

“我亦非言而無信之人。”

半晌的沉默,一老一隔庭對峙。

“好,好。救一人,報一仇,劃算!”

終于,陳靈機凍得發麻的手臂,惡聲惡氣道,“還不將人擡進來!”

……

沈荔做了一場冗長而紛的夢。

似乎躺在一葉扁舟上,顛簸不止;又似乎徜徉在春和景明的花海中,有溫而滾燙的雨滴傾灑,一顆顆砸在的眼角,洇鬢發之中……

但更多時候,只是孤獨地走在一片漫無盡頭的虛空中,看著那些悉的影一個接著一個自邊掠過,跑向前方的亮。

有紮著飄帶的劉氏姊妹,有懷揣著金餅的年,有衫不整、一臉菜的婦人,還有一個佝僂著影踽踽獨行的周晦。

以及那一襲織金錦袍端坐在暈中心的,最思念的親人。

“母親?”

沈荔間一哽,驀地提快步奔去,如雛燕歸巢般奔向那道魂牽夢縈的冷豔倩影,“母親!”

王娵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清冷絕豔,風華萬千。

見到兒奔來,怔怔起,忽而厲聲喝道:“你年紀輕輕的,來這裏做什麽?回去!”

說罷,狠心手一推。

劇烈的失重傳來,沈荔驟然驚醒。

不知旁人自連日的昏迷中醒來後,第一眼會瞧見什麽——也許是親眷趴在床沿累極而眠的睡,也許是夫君喜極而泣的雙眼……

但絕對不會像蕭燃這般,一邊偏頭咬住繃帶的一端打結,一邊神奕奕地靠在藤木簡易的床頭沖微笑。

“醒了?”

他三兩下系繃帶,輕嗤道,“那老頭脾氣雖臭,醫倒不賴,說你午時會醒,便真是午時。”

沈荔極慢地眨了眨眼,環顧這間藥香濃郁的簡陋客房。

“這裏……是?”

“南山上。”

蕭燃道,“你還記得嗎?我同你說過,這裏有位居的高人,最擅解奇毒、治頑疾。”

沈荔縱使沒來過南山,也從諸多士的辭賦中窺聞了此山石階的險峻,不由啞聲問:“如何……上來的?”

“上蒼見本王哭得可憐,于是天降大鳥,將你我載上山巔。”

蕭燃說了個不是那麽好笑的笑話,而後輕輕的臉頰,與額頭相抵,似是親昵,又似只是在恢複如常的溫,低啞問,“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沈荔輕輕搖首。

“除了子乏力得,有些犯困,并無其他不適。”

“你失過多,大夫說時有暈眩是正常的,大補幾日便好了。”

蕭燃掌上纏著繃帶,的臉頰時,便帶來些許難以忽略的糲之

“這個……”

沈荔緩緩擡手,先是他臉頰上的紅痕,又他手掌的傷,“怎麽弄的?”

“一點破皮的傷,不礙事。”

蕭燃沒撒謊。

昨夜陳靈機開方子解毒,還差一味藥材,萬幸南山本地就有,只是生長于峭壁之下的,難以采摘。他爬了半宿的山巖,又徒手撥開層層積雪,才挖出了那麽二兩藥

回來後來不及休息,一邊盯著人為沈荔熬藥、喂藥,一邊命親衛快馬加鞭將藥方送去城軍營,給那名中箭的北淵士子解毒。

蕭燃略去求藥的坎坷,輕描淡寫地笑:“第二劑藥尚在煎著,我去命人送來。”

他起出了門,沈荔才有心打量這間陋室。

因是避世居之所,屋陳設十分古樸清幽,床榻、案幾都帶著自然的野趣。唯有牆上懸掛的兩幅字畫,筆意疏朗,墨溫潤,尚存幾分紅塵人世的風雅氣韻。

沈荔對字畫頗為敏銳,不由多打量了兩眼。

畫作乃四十餘年前的手筆,繪的是前朝北宮苑一株傲雪淩霜的蒼松;而旁邊那副題贈的墨寶字跡,卻是認得的——如此拙樸獨特的楷隸,非秣陵柳氏莫屬。

沈荔忽而有了一點點的不安。

而這種不安在見到商靈那破天荒言又止的神時,達到了頂峰。

沈荔低頭含蕭燃吹涼送來的一勺湯藥,眼睫輕輕一擡,年那張凝了兩道鋒利痂、反更添幾分野的俊臉龐。

蕭燃察覺到探究的視線,擡手抹去角的藥漬,笑道:“看什麽呢,嗯?”

略微糲的指腹瓣,帶來一異樣的

沈荔抿了抿,半晌道:“這位神醫,我雖未見面,但料想應是前朝民,是以不待見本朝王侯。”

蕭燃不置可否,又遞了一勺藥過來:“你那武婢告訴你的?”

一旁擰帕子的商靈拼命擺手:可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沈荔微微搖首,攏著襟,又乖乖抿了一口藥,方道:“他房中的墨寶乃秣陵柳氏所贈,二人的關系必十分切。”

蕭燃攪弄藥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頓。

“那麽,”

沈荔凝著他,聲音既輕且,“殿下究竟答應了什麽條件,才讓神醫肯施救仇人之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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