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新年 “這麽張?”……
錦被下的確很溫暖。
當蕭燃的軀上來時, 這溫暖便逐漸化作久違的燥熱。
“別。”
年箍住了沈荔試圖外挪的軀,將往懷裏帶了帶,笑音勾著些許喑啞的蠱意, “我想親近你, 又不是只為做那些事。”
沈荔的眉頭漸漸蹙起,忍了片刻, 忍無可忍道:“但你晉江不讓寫的地方, 可不是這麽說的。”
蕭燃一點也不覺得難為, 親著的耳朵問:“那你給嗎?”
沈荔耳發熱,不由將臉頰往繡枕中了, 輕聲吐出一字:“不。”
這間客舍簡陋, 商靈與商風就在隔壁, 可不想鬧出什麽靜來。畢竟蕭燃天賦異稟又舍得下臉面, 如同一匹橫沖直撞的烈馬, 須得時時勒韁繩,拽著馬鬃提醒他。
聽拒絕, 蕭燃也不強求, 呼吸漸沉道:“那就別管他。”
“……可這樣,我睡不著。”
“沒辦法,太想你了。畢竟年輕氣盛, 多擔待一下。”
蕭燃笑了聲, 聲音低低的,啞啞的:“那聊會天?”
“聊什麽?”
“什麽都可以,你就沒有什麽……夫妻間的夜話同我說?”
蕭燃思索片刻, 起了個頭:“不管怎樣,能與你多待幾日,我很開心。”
聽起來是肺腑之言, 而非哄人的甜言語。
沈荔本有些昏昏睡,聞言不自覺微微揚起線:“平白多了差事,有何開心的?從前沒覺得,殿下這般容易滿足。”
“常年在外征戰的人,總得學會自己找樂子,譬如下戰場後和活著的兄弟喝喝酒,吃吃烤,或是策馬逐風打獵……若沒有點盼頭,會把人憋壞的。”
蕭燃又近了些,聲音幾乎灌耳道,“你呢?你平日有何喜好?”
沈荔想了想:“讀書,撰文。”
“還有呢?”
“讀書,和撰文。”
“你這樣不行,過得太抑了,得學會將喜好與職責分開。”
蕭燃以鼻尖蹭了蹭的臉頰,建議道,“不如這樣,下回我帶你去營中?與將士們圍著篝火烤飲酒,彈琴跳舞,好好熱鬧一番。”
沈荔不吃葷腥,亦不喜喧嘩,軍營裏的獷樂趣原與格格不。
可聽著蕭燃低沉和的聲音,不知為何,竟不自覺點了點頭:“好。”
背靠著年火爐般灼熱的軀,沈荔這一覺睡得極為香甜。
是以當這座“火爐”蹭了蹭,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的下榻時,還是被那一瞬的空冷刺醒了。
迷迷糊糊睜眼,門扇外尚是一片藍白的晦暗,遠傳來雄神抖擻的啼鳴。
“吵醒你了?”
蕭燃已經穿好了裳,正借著一豆將滅的燭,盤坐在鏡前束發,“才剛過卯時,你再睡會兒。”
那面鏡子久未打磨,花得厲害,映出的人影十分模糊。蕭燃幾次都沒能束正發冠,遂擰眉“嘖”了聲。
沈荔了困頓的眼睛,擁著被子起,從帷帳中出一只纖白秀的手輕輕招了招。
“我幫你吧。”披著翹起一縷的烏黑長發,含混道。
于是蕭燃便一個箭步了過來,于床邊單膝點地地半蹲著。為了方便作,還乖順地低下了腦袋,那微鬈的發尾便也隨之掃過他上揚的線。
沈荔拆下那同他的武袍一般鮮豔的赤紅發帶,為他重新綁好發髻,再簪以小冠固定……
也是第一次給男子束發,手法生疏,看上去并不十分雅正。
正猶豫是否要拆了重來時,卻聽蕭燃“嘿嘿”笑了兩聲。
“除了阿母外,你是第一個給我梳頭的子。”
他這樣說著,忽而擡首湊過來,在因剛睡醒而格外潤澤的上“啵”地親了一口。
沈荔僵在榻上,擡指輕輕按瓣,卻見始作俑者早已笑著跑開。
神清氣爽的年武將抓起桁上的大氅披上,回頭又看了一眼,眼神膩得能拉:“騎兵尚在城外駐紮,我先去拔營,巳時再來接你們。”
說罷,輕手輕腳地拉開門出去。
而後便撞見了正目瞪口呆立于拐廊下的學生。
這人適合做細作的,手腳這般輕。蕭燃突然冒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張晏那老頭覺,喜歡不分白天黑夜地盯著人瞧,他能理解。可為何陸雯華一個十七八歲的也這般失眠,才卯初便提著燈籠滿院子轉?
站在六七丈開外,似乎剛同人吵過架,靈慧明澈的臉上還帶著殘餘的怒火,見到蕭燃旁若無人地大步而來,非但不懼,反而立著眼睛質問道:“殿下為何自夫子房中而來?”
“自然是有急事,要找你們王夫子商議。”
“這個時辰?”
“這個時辰怎麽了?你這個時辰不也在外面逛?”
蕭燃面不改,甚至連眼神都懶得施舍一個,“你恩師不在,本王走了。”
陸雯華覺得不對,又想不出哪裏……
不對!天微亮,王夫子怎麽可能不在房中?
銀牙咬:定是這丹郡王自恃馳援邑有功,心懷不軌,對恩師強取豪奪!
沈荔并不知自己的徒在腦中推演出了一幕怎樣可怕的戲碼。
覺得有些奇怪,今日商風并未如往常那般備好香茶與飾,按時叩門喚起床。
回籠覺睡得太過安心,以至于險些誤了啓程的時辰。
“商風還未起麽?”梳洗穿戴後,沈荔問正在收拾行李箱篋的商靈。
“我也奇怪呢,貪睡可不是他的風格。”
商靈了汗,直道,“我去瞧瞧他。”
商風病了。
他本就生得單薄,這數十日跟著沈荔輾轉于中原各地,打理務,周全後勤,樁樁件件都要耗費心力。起初不過是因勞累而略有輕咳,用了藥略見好轉,昨夜卻忽的加重,沒聲沒息地發起高熱來。
沈荔看著病榻上中單薄,咳得撕心裂肺,卻仍紅著臉想要掙紮起的年侍從,溫聲道:“你且在客舍好生休息一日,若退了熱,明早再同學宮車隊一起歸京。我已同夢魚說好了,會遣人照顧你。”
“公子不要我了嗎?”
商風立刻慌了起來,面上的紅褪為蒼白,眼中慢慢蓄滿了水,如同一只即將被主人拋棄的犬,“我不在邊,誰給公子熨袍疊、除塵掃榻?還有每日的著與玉飾搭配,烹茶煎湯,補裁……”
沈荔只得打斷他越發急促的話語:“你的安危,比這些瑣事重要。”
商風怔了怔,喃喃道:“可我……就是為此而活著的啊。”
“你應當為你自己而活著。”
沈荔如此說罷,從袖中出那封夜間寫就的家書,遞給商風,“是我的疏忽,未能發現你一直強撐著病隨我奔走。這封信你帶回蘭京,告訴阿兄我很安全,新春後便可歸家,讓他不必擔心。”
“公子……”
已走到門口的沈荔回首,只見商風雙手捧著家書,翠羽般的睫輕輕抖,半晌,很輕地問了句:“我……是個有用的人嗎?”
聞言,沈荔忽而想起了初見商家姐弟的那日。
那個赤著雙足,因病弱而顯得眼睛格外大的漂亮年躲在他那張牙舞爪的姐姐後,怯生生探出腦袋,細聲懇求道:“我……我有用的,求求公子帶我走吧!”
外祖母想給孩子挑一名手矯健的武婢,看中了商靈,這個兇狠的卻堅持要帶上自己的弟弟,要麽姐弟兩一起,要麽一個也不要。
商風是買一贈一的添頭,是商靈後甩不掉的累贅。瑯琊王氏的宅邸裏,人人皆如此看待他,就連商風自己也這般覺得。
這五年來,他跟著公子讀書識字、品茶鑒香,舉手投足間竟也有了幾分清貴的氣度,連家主都說他的儀態風姿堪比小世家出生的公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深仍是那個害怕被嫌棄、被拋棄的,惴惴不安的附贈品。
沈荔似是看出了他的不安,面容籠罩在清晨的下,彎出一泓明澈而安定的笑來。
“當然。”
和的聲音如清泉流淌,“可你瞧荒野的林木,其目標必定不是為一塊標直的門板。足見有用無用,不過是世人強加的枷鎖,不應由外人來裁定。”
商風最終還是留在了客舍。
門外已備好了馬車與輜重車輛,崔妤與學生們皆出來送行,只是不知為何,一個個的似乎睡眠不足,頗有些無打采。
車中的張晏耷拉著臉,銳利的目在蕭燃與沈荔之間掃過,輕咳一聲。
謝漣繃著一張臉,掃了學生行列的陸雯華一眼,又冷冷地收了回來。
陸雯華則悄悄向前一步,擋住丹郡王肆無忌憚的視線,回頭想警醒一無所知的王夫子兩句。話到了邊,又蔫蔫咽回了腹中。
崔妤則掩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不是那麽正經地笑道:“雪盡管放心,你家那位病弱年,我定會好生照看的。”
惹得一旁的崔玄硯側目:病弱年是何模樣,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此刻必然已了一位冰霜年。
車馬轔轔,到達城邊境時,恰逢歲除佳節。
此距新奪的龍門關不過百裏,蕭燃遣了五千兵駐守于此,與龍門關互為犄角。
此時軍營中一派歡歡喜喜的熱鬧,將士們烹羊宰,又架起一人多高的柴堆,潑上火油,既是除舊迎新,亦是為那率八百騎兵便收複邑的戰神接風洗塵……
可此番隨丹郡王一同來到邊關的,還有一位清冷富有書卷氣的神人兒。
有多呢?
據說當這位換上一襲緋碧間的歲寒新,裹著猩紅兔絨鬥篷自帳中出來時,整片平原都為之一亮,就連天際最絢爛的晚霞都黯然失。
蕭燃正騎著戰馬巡視營防,見沈荔難得換了鮮妍秾麗的裳,不由眼眸一亮,揚鞭策馬而來。
他控韁馭馬,繞著跑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將人繞得有幾分暈眩了,方帶著幾分恣意的氣笑道:“你穿這服,真好看。”
哧地一聲——
火驟起,是士卒點燃了篝火,明亮的火映在沈荔的眼底,也打在年袂翻飛的形上,勾勒一層流金般耀目的暈。
蕭燃翻下馬,興沖沖對沈荔道:“走,我帶你去烤羊。”
營地裏已經傳來了混著孜然味的香,蕭燃尋了個沒人的角落,又遞給沈荔一只胡床,示意坐下。
沈荔向來都是端莊跪坐,還是第一次坐這種垂足的小板凳,不由有些拘謹。
“你坐這邊來,那邊是風口,當心煙熏著你。”
蕭燃手將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見擡袖掩,便笑道,“此地的羊最是鮮多,絕無腥臊味,保管你喜歡。你且坐著烤火,待我親手烤給你吃……”
沈荔在袖邊外的眸子隨著他的作緩緩流轉,只見他信手取了幾串羊,煞有介事地于炭火上抖開翻,時不時刷一上一層亮的脂油。
“不放鹽麽?”沈荔問。
“這會子還不能放鹽,否則一老,便敗了味道。得先上一層油,再撒些孜然……”
蕭燃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凝神觀的沈荔傾去。
眼瞅著二人影漸近,後驟然傳來了一聲突兀而蒼老的咳嗽聲。
神出鬼沒的張晏正站在一丈遠的風口下,被斜滾的濃煙熏得眼睛通紅,卻還要頑強地拄杖瞪著這對不合禮法的年人。
“王夫子,隨老夫來一趟。”
說罷,張晏又瞪了蕭燃一眼,自顧自走去了營門邊。
見沈荔起要走,蕭燃忙分出一手拉住,不滿道:“管那老頭幹嘛?”
沈荔輕輕推開他,聲道:“等羊烤好了,我再來。”
走至營門下時,嚴肅的張博士正擡起袖,來回著眼角熏出來的濁淚。
不知為何,這一幕頗有幾分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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