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喜歡 “我喜歡你”……

今晚是難得的晴夜, 月清冷而麗，漫天星鬥散落于黑幕上，閃耀著明淨的輝。

蕭燃拆了繃帶, 沐發濯, 收拾得幹幹淨淨後，就這麽半束著微鬈的墨發, 披著一件威風而又矜貴的黑大氅, 借著夜潛了隔壁師的客房。

沈荔正在執筆繪圖, 手可及的地方擺著商靈親手研磨的墨，爐上溫著商風烹好的暖茶。

聽到後的噴嚏聲, 嚇了一跳, 回首便見一鮮亮麗的年武將裹著一寒氣進門, 皺眉甕聲道：“這香太熏人, 是你那個男侍從調的？”

沈荔頷首, 香爐裏裊散著商風調配的暖冬香。

“你上總是帶著別的男人調配的熏香，都不考慮一下我這個正主的嗎？”

蕭燃低哼一聲, 從懷中出只橘子拋過去, “換我的，柑橘香比這個清爽。”

沈荔擡手捧接不及，橘子砸在剛畫好的圖紙上, 又咕嚕嚕滾落料輕的間。

不由輕瞪了他一眼, 到底揭開香爐蓋子，以銅勺一點點將香料挑出。

蕭燃解下上那件厚重溫暖的大氅，隨手披在沈荔肩上, 向前揭開南面的窗扇。這個方向背風，不至于使寒氣倒灌，又可以很好地散去屋那礙事的香料味。

他懶散地支而坐, 將懷中的橘子置于炭盆前烘烤著，探首去看沈荔案上的丹青。

沈荔的畫工極為簡潔妙，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一只振翅疾飛的春燕，筆鋒流暢，尾若刀鋒。

“還在想燕子匪的事？”蕭燃問。

沈荔微微點頭，隨即又從草圖下出另一張繪有纏雙蛇的輕薄藤紙，覆蓋于春燕圖上。

那只靈巧的飛燕，便完地遮蔽于兩首尾相連的墨蛟蛇下。

蕭燃很快會意：“你的意思是，那名傷你阿兄嫁禍給虎威軍的刺客，臂上之所以有雙蛇刺青，是為了遮蓋原有的燕子印記？”

沈荔再次頷首，此人恐怕與那些暴燙疤的嘍啰不同，是燕子匪中有份之人。

想起什麽，眼睫一，又提筆在紙上寫下“路引”二字，指給蕭燃看。

“果然瞞不過你。”

蕭燃笑了聲，一手隨意搭在膝頭，“武思回順著刺客上的門牌找到了他暫時藏的客舍，又從客舍裏翻出了一張陳郡的路引憑證。雖是上頭的戶籍是僞造的，但也不失為一條線索。”

沈荔眨了眨眼，蕭燃立即明白了的意思。

“我已命手下暗衛去查了，你不必擔心。你哥雖然有些人脈，但終究在明，若手此事，反而會打草驚蛇。”

的確，沈荔尚不知藏在暗的那雙眼睛是誰，他們口中的“主上”與“大業”又是什麽。

究竟是山匪與世家勾結在先，還是說只是流亡的山匪恰巧投奔到了某世家門下？他們憎恨沈家的理由是什麽？是因為阿兄開倉放糧，“背叛”了世家的立場，所以才招來殺之禍？

沈荔的思緒漸漸清晰：那麽，誰才是這場暗殺的最大益者？

如今朝堂之上，無非是長公主陣營，與擁護天子的守舊派相護傾軋。

雖說可以將計就計，故意打草驚蛇，引幕後之人出馬腳，但如此一來則勢必會牽連到阿兄……

賭不起。

需要時間來思慮更為周安全的計劃。

沈荔想得認真，忽覺一道目灼灼落在臉上。擡眸去，但見蕭燃換了個姿勢，正屈指抵著額角，笑盯著看。

沈荔腦中那些雜的念頭忽而消失了，滿眼都是年那雙跳躍著燭臺火的，炙熱而濃黑的眸。

先是疑，而後上逐漸起了莫名的燥意，垂眸佯做整理案上的紙張，卻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按住。

終于擡頭，投去無奈而又詢問的目。

“沈荔，我對我今晚的裝扮很滿意。”

蕭燃一手撐著下頜，一手按著的圖紙，這樣說道，“可你卻連一眼都不曾多瞧。”

沈荔看了看自己肩上那件明顯大了幾號的玄狐領大氅，又看了眼蕭燃上那件于燭火中折出金的赤紅武袍，半晌，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

嗯嗯我看到了，然後呢？

“……”

雖是意料之中，但蕭燃還是重重嘆了口氣。

他嘟嘟囔囔地直子，換了個趺坐的姿勢，再擡眼的時候，漆眸亦恢複了寧靜：“過來些，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他上次說這句話時，對做了什麽來著？

沈荔眼睫微，隨即捂住了臉頰。

想了想，又擡袖遮住了。

一個典型的，防備“襲”的姿勢。

蕭燃挑起濃黑的長眉，沒忍住低著頭悶悶笑出聲來，而後笑聲越來越肆意，雙肩微微抖道：“不是……你怎麽這樣？這回是真的有話說，不逗你。”

沈荔微微瞇眼，秋水般漂亮的眸中滿是狐疑。

于是蕭燃只好一邊笑，一邊挪下的席位，挨著側坐下。

炭盆烘烤著橘子的清香，年的目自的面頰掃過，投向支摘窗外那片廣袤的夜空，似是在思索如何措辭。

“明日又要分開了，”

他深吸一口氣，“你回蘭京，我繼續西行。”

聞言，沈荔微微一凝。

是啊，時間竟過得這樣快。

慢慢放下了遮擋瓣的袖子，安靜側首，等他繼續往下說。

“你還記不記得，從不思山回來後，沈筠傷了，我們吵了有史以來最厲害的一架。”

蕭燃拿了只從裏到外都烘烤得香的橘子，慢慢剝著，聲音低沉而舒緩，“說實話，我心裏也不太好，又不知癥結出在何，稀裏糊塗就又滾到床上去了。”

沈荔無聲地瞋了他一眼，蕭燃笑道：“都說了那是以前！我以為我是被你的吸引，故而心存貪，想來你也是如此……是以見你疏遠，我能想到的，便是用床笫間的功夫挽留。就連在謝府客舍的那晚，我心裏醋得不行，卻還以為這份難不舍，是源于貪歡的癮。”

難道……不是嗎？

沈荔怔然：可若不是因為貪的契合，又是因為什麽呢？

“有幾句話，我在馳援邑時就想說了。見到你後，又覺得還不是時候。”

蕭燃指節微頓，將那只橘皮剝得稀碎且慘不忍睹的橘子放于一旁，轉而看向沈荔，“但現在，沈筠負傷的這樁案子既已查明另有其人，我想，我總該有資格把這話說出來了。”

沈荔指尖微蜷，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直覺告訴，蕭燃要說的話必定十分重要，重要到或許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承接。

“我這個人直來直往慣了，也沒什麽同年輕子打道的經驗。還是在馳援邑的路上，我于噩夢中驚醒，方幡然醒悟，心中翻湧灼烈的緒不是什麽貪，分明是……”

蕭燃那雙總是居高臨下，或是漫著笑意的眸子此刻一片如水的沉靜，蘊著前所未有的認真，“是喜歡你。”

低沉的嗓音落在沈荔的耳畔，于心底掀起萬丈狂瀾。

怔怔地看著蕭燃，試圖從他眼中找出些許戲謔的痕跡。然而未果，那雙淩寒清亮的眼睛坦然地凝視，不見半點遲疑，沒有半分退讓。

“我喜歡你，沈荔。”

他甚至又重複了一遍，低頭湊近，笑著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肯定想，這哪裏是喜歡？分明是生死關頭催生的錯覺。但是沈荔，邑重逢那晚，我從榻上醒來，看見你在我懷中安靜睡的樣子，那時沒有刀劍影，沒有顛鸞倒，可我還是很喜歡。就是覺得……覺得心裏很滿，很幸福。”

“你們讀書人怎麽說來著？”

他挑著眼尾，想了想，目和道，“山有木兮木有枝，沈荔蕭燃是夫妻……”

沈荔角了：是‘心悅君兮君不知’。

但後面這句話，不敢、也無法說出口。

蕭燃擡手了的耳垂，迫使將注意力放在自己上，端詳半晌，輕聲問：“所以，你怎麽想？”

沈荔眸微，瓣翕合。

一直以為，自己在男之事上，要比阿兄看得開些。男婚嫁，各取所需，只要靈分離，不付真心，不困于後宅，便不會到傷害……

可直到此刻，聽蕭燃親口剖白意，才發覺自己本不似想象中那般灑。等待的并非甜驚喜，而是界線被打破的忐忑與惶然——

蕭燃說喜歡，那是否也該付出同等的真心？可若就此心，便如同親手將肋遞出，是否終有一日會如母親那般為所傷，走向無可挽回的覆滅？

想，終究是悲觀的。

與蕭燃不談真心時，都會被暗的冷箭、爭執的言語所傷，那付出真心之後又會如何你呢？

沈荔討厭這樣的自己。

可這些令厭惡的東西，又切切實實構了自我保護的繭。

試圖從倒背如流的典籍，運籌帷幄的權中找出一個兩全的法子，可沒有哪一本書能教解開男的難題。

沈荔怔怔然僵坐著，這樣的無能為力令焦急。

攥袖邊，張了張，心中一疊高過一疊的愫上湧，堵在嗓間，迫不及待想要沖開嚨的桎梏。

急之下，以至于發出了幾聲艱難而破碎的音調。

“我……不……”

聽到這看似拒絕的二字，蕭燃的心陡然一沉，但還是驚喜地湊近些，捧著的臉道：“不要急，慢慢說。我聽著！”

“我不……擅長……理……男、之事……”

沈荔羽睫抖，幾度深呼吸，如孩學語般，一字一頓地將話說出口，“會、搞砸的。”

蕭燃或許該失落。

可當他著沈荔那雙蘊著瀲滟水，無助到幾哭出來的眼睛，心中卻只餘下無限的心疼。

“你……是否有何顧慮？還是說，不喜歡我？”

沈荔的線抿得發白，只是巍巍闔上眼睫，輕輕搖首。

不敢去看蕭燃的眼睛，卻無法阻止他低沉的聲音落在耳畔。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心裏的包袱太重了。”

蕭燃輕嘆一聲，了的臉頰，語氣卻明朗而又輕，“我心悅你，是我的事；願不願意接，則是你的心意。這兩者并不相幹，若是世間的每一份喜歡都能得償所願，又豈會有那麽多求而不得之人呢？”

聞言，沈荔緩緩打開眼睫，如破繭的蝶翼。

于是溫暖的也隨之傾的眸中，一點點遞染擴散。

“你不……介意？”

“介意什麽？”

“付出所有，到頭來一場空。”

這世上利來利往，瞬息萬變，怎會有人不圖半分回報？

“我死尚且不怕，還怕這個？我既來尋你，便做好了準備：你若厭我，我便努力讓你改觀；縱有千人爭你，我便與千人相爭。”

蕭燃姿態散漫，神一如既往地自信張狂，“我長得還行，辦事又認真，技……也還可以吧？你遲早會喜歡我的。”

“……”

這都是什麽污言穢語！

沈荔心底的那點不安漸漸平息，將臉頰從年滾燙的掌心移開，淺淺吸氣，複又輕抿。

“沈荔，我說真的，你不用急著回應我。唯有一事……”

蕭燃右手按在膝頭，低眉斂目，目追隨的神游走，“能不能，不要和離？”

見凝神未語，複又放輕聲音：“我們重新開始，沈荔。你不必去考慮那些世俗的約束，若仍有顧慮，便如曾經那般，同我做旬日夫妻。”

沈荔看著他，輕聲問：“你就不怕，我只喜歡、你的？”

蕭燃笑了，大大方方道：“怕什麽？你既能喜歡上我的子，便遲早會喜歡上我的心。”

說罷，他極慢地眨了下眼睫，無辜地凝：“說好了，不和離了？”

沒有誰能抵擋兇收斂爪牙後，那雙毫無保留湊過來的，專注又清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