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輕而堅定地搖首，示意自己沒事。

和邑城門下飛濺的與堆疊的山相比，眼前這點微末的腥氣本算不得什麽。

繞過蕭燃，斂袖蹲在氣絕的刺客邊，竭力不去看那張扭曲的面孔，而是用力解開了他束的袖，向上一推。

刺客的手臂上，赫然烙著一道猙獰的燙疤。

疤痕下現刺青的廓，雖被灼燒得模糊不清，但沈荔工于丹青，據殘餘的痕跡推演，不難猜出飛燕的形狀。

當初截殺母親王娵車隊的那群燕子匪裏，的確有能于風雪中開弓的手。

目一沉：果然，這群魂不散的亡命之徒始終藏匿于暗，仍如毒蛇般死死盯著沈家人。

千裏之外，蘭京遠郊。

這雅致的別院在山林間，院外寒風蕭瑟，院卻是一派溫暖如春。名貴的檀香氤氳間，潺潺流水與炭火的嗶剝聲織，裊散的香霧朦朧，約出山水屏風後儒雅端坐的影。

那道影子著峨冠廣袖、玉帶方履，雖已近天命之年，卻仍勁如松，輕輕合攏手中的奏箋道：“明家的後事，都理幹淨了？”

影中傳來沉悶的應答聲。

但見一名八尺大漢躬而立，穿著深短褐，頭包布巾，做侍衛打扮，布麻下難掩其魁梧形。脖頸青筋虬結，肩背與手臂將短衫撐得繃，彰顯著常年拉弓的臂力。

“回主公，已命人沿路截殺。”

“給其他人，終歸不放心。”

屏風後的貴人徐徐道：“罷了，雖說查不到你頭上，但近日也該謹慎些。沈氏那邊，莫要出破綻。”

“主公明鑒，沈諫不過草包一個，斷然不會留意到小人。”

“他？我在意的并非此人，倒是那沈筠有些棘手。他公然放糧，已是生了不與吾輩同流的異心，若再投長公主麾下……”

屏風後的聲音頓了頓，方揮揮手道，“回去吧。”

影中的男人略一抱拳，悄無聲息地下。

半個時辰後，沈氏莊子的後門。

這名相貌普通、看似老實的漢子低著頭，混整理貨的商隊護衛中。

“趙六，你去哪兒了？”

一名管事嚷嚷道，“怎的這時才回來？方才沈二爺尋你半天。”

“撒尿。”趙六的男人甕聲道。

“一泡尿撒半個時辰？這是要尿條河出來啊……”

管事罵罵咧咧，不滿地吆喝，“還不快去將貨卸下來，再去二爺報到！”

趙六忙不疊應了聲，利落地扛起那箱百餘斤的貨，堆去倉房。

袖袍下，出了他小臂上一圈收尾相連的蛟蛇刺青，又被他不聲拉下袖口，用布條利落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