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幽香 完了。

蕭燃順著沈荔的視線看去。

不由臉皮一燥，低罵了一聲，閃進了簾後間。急之下不知他撞翻了什麽，帶起一串噼裏啪啦的聲響。

王府中沒有侍，邊都是無所顧忌的大老爺們，蕭燃自是怎麽舒服怎麽來，私下衫不整也是常事……

卻不想被沈荔撞上，幾乎看了個。

怎麽會在此？

看著一副高山之雪不食煙火的樣子，怎麽私下竟有窺男人洗澡的癖好……

蕭燃胡套上中外袍，又將帶了，這才冷著一張的俊臉朝外走去。

沈荔還站在屏風旁，雪腮，似有些出神。

見他披散發地出來，黛眉微不可察地一蹙，移開了視線。

這什麽神？

蕭燃也跟著皺眉。他材又不差，比那些麻桿般瘦弱的讀書人好看多了！

“你來作甚？”他聲問。

“來問王府往年膳飲的規制……”

沈荔頓了頓，補充道，“方才問下面的人，他們并不清楚。”

“……”

蕭燃約莫是第一次瞧見有人私下吃飯還要講究禮制，漆眸都睜大了些許，“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蒸煎烤煮，隨你的便。”

“這不合規矩。”

“在本王府中，本王就是規矩。本王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

蕭燃抱臂靠在鏤空月門上，挑釁看，“就為這？”

沈荔放棄在此事上浪費口舌，畢竟同一個空有四肢的野人爭辯禮制毫無意義。

“晡食……可要一起？”①

“不用。畢竟本王素喜茹飲、敲骨吸髓，吃不慣你們的糧。”

蕭燃知道那些門閥世家是如何評論自己的，見沈荔還不走，便挑起一側長眉，“還有事？”

沈荔瞥了眼屏風上搭著的、帶的舊，問道：“今日那名疑犯，郡王可審出點什麽了？”

“熬不過刑罰，死了。”

蕭燃似是早有預料，腦袋一偏，審視沈荔，“沈筠讓你問的？”

這事和阿兄又有何幹系？

沈荔擡起一雙烏潤的玲瓏眼來，直言問：“那個人，是不是燕子匪？”

“燕子匪”三字一出，蕭燃的眼神驟然淩厲。

沈荔只覺腕上一痛，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被蕭燃按在了屏風上。

退無可退，看著年近在咫尺的冷峻臉龐，不自覺被凍住了呼吸。

當世男子喜好傅施朱，以貌若好的纖細昳麗為，若以時下的標準，蕭燃不能算合格的年。

他量極高，骨架寬大，線條有著蓄勢待發的僨張，墨眉和鬈發還殘留些許塞北脈的獷，眼睛和整廓卻全然是蘭京年的致俊秀，漂亮中出一種離經叛道的野。

“你到底知道多？此事和你有關？”

年危險地半瞇眼睛，視掌下獵。

見他如此反應，沈荔便知自己猜對了。

假冒儒生的何某，果然是燕子匪中的一員。其餘三百多人定也如他一般，姓埋名散于各，潛逃于法網之外。

得到答案，沈荔反而冷靜下來，清淩淩的眸子毫無懼意地回視蕭燃。

“猜的。”

“猜的？”

蕭燃呵笑一聲，眼裏明明白白寫著：騙小孩兒呢？

“我瞧見了他手上的傷疤，據殘存的刺青推演，隨口一猜。”

被他攥住的腕子生疼，沈荔淺淺吸氣，竭力平穩道，“此人構陷我與學生，我想確認他的份，不算逾矩。”

神坦然，不像是說謊。

蕭燃欺近，漆眸仿佛要刺進的靈魂深，去挖掘這番話究竟有幾分可信。

水珠沿著他的發尾滴落，落在沈荔清冷倔強的臉上，激起一陣骨悚然的寒意。

正僵持間，蕭燃忽而頓住，皺了皺鼻子。

繼而毫無征兆地扭頭打了個噴嚏。

“你……”

他變了臉，剛開口，又是連打兩個噴嚏，不得不松了手。

他趔趄一步捂住直的鼻子，警惕地盯著沈荔。

“你……你上什麽味道？”

沈荔不明就裏，擡袖置于鼻端嗅了嗅，才反應過來：來之前熏了雅香。

侍衛說蕭燃對濃香過敏，方才湊那麽近，定是聞到了。

“只是尋常的春日香。”

忽而找到了一點反擊的樂趣，仿佛要證明什麽似的，迤迤然向前一步，“不信，殿下可聞聞。”

“停，不必！”

制敵之向來是一鼓作氣、再而衰，經那幾個噴嚏一鬧，威懾已然無存。

蕭燃長眉擰起，以歸鞘的劍柄抵在沈荔肩頭：“出去！從今往後，不許靠近我三丈。”

沈荔自是求之不得。

待的影消失在長廊深，蕭燃這才如釋重負地放下手掌，浮出水面般，長舒一口氣。

只是那抹春雪月魄般的幽香仍似縈繞鼻尖，若即若離，久久不散。

……

沈荔回到濯枝院，吩咐小廚房一切從簡，備幾道清淡的小菜即刻。

又往博山爐中加了一勺香料，這才力般靠在憑肘上，著裊散的香息出神。

雖確認了燕子匪現的消息，但還有幾個問題沒有解決——

三百多人要洗白份并非易事，靠一幫匪徒絕不可能完。那麽，究竟是什麽人有這個通天的本事？

他們改名換姓後又藏在哪兒，彼此之間是否還有聯系？

十一年前出事那會兒，父親和舅父幾乎將燕子嶺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一個活人。于是有人說，這些燕子匪是天兵下凡，可飛天遁地，所以才會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沈荔從來不信鬼神之說，怪力神的背後，多是人心險惡。

如今長公主和太學被牽扯進來，蕭燃定會全力追查。

但沈荔不想靠他，方向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

讓阿兄的人暗中走訪何生在蘭京的人際往來，順藤瓜，或能重新接上斷了十一年的線索。

腕上酸麻未消，沈荔悄悄捋開薄袖，只見雪白纖細的腕子上顯出一圈泛紅的掐痕。

真是可怖的力道。

“呀，怎麽弄的！”

一旁把玩赤刀簪的武婢眼尖利，憤憤然起道，“誰傷的郎？告知我，我去揍他！”

“沒事。”

“這怎麽‘沒事’？郎掉頭發都是大事，若是家主知道了，定要心疼死。”

提及阿兄，還有正事要辦。

“商靈，你明日回沈府一趟，替我傳個口信。”

沈荔重新捋下袖子，將計劃同說了，又輕聲囑咐：“郡王府守衛森嚴，你收斂些，萬不可夜行翻牆，明早再隨采買之人出門。”

商靈無拘無束慣了，撇撇，有些不服氣。

沈荔含笑哄：“聽話，阿靈。”

商靈只覺半邊子都了，將刀簪往髻上一，眨眼道：“知道啦，我去人準備熱湯，給郎化一化淤傷。”

沈荔略進了些晚膳，便移步湯池濯沐浴。

誰知剛沐浴更畢，還未來得及在那剛熨燙熏香過的、如雲絮的錦被中躺上一躺，便聽外間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是宮裏來人了。

沈荔示意商靈留守房中，這才披下榻，隨著提燈的侍一同前往中庭。

剛轉過回廊，便見一名傅②打扮的老婦領著十二宮、十二侍井然排列庭中，每位宮侍手中都捧著各古玩珍寶和妝奩盒，旁邊還有十幾口不知裝了何的包金大箱子，場面一時壯觀無比。

那老婦約莫五十上下，眼角深紋，兩鬢微霜，發髻梳得一不，看上去頗有幾分不茍言笑的莊肅，正垂首同蕭燃稟告什麽。

意料之外，蕭燃竟對的態度堪稱恭敬。

見到沈荔，老婦轉行了一個標準的大禮，鄭重道：“老姓朱，乃長公主之傅母，請郡王妃安。”

竟是攝政長公主的阿母。③

沈荔頷首回禮，心裏已有了不好的預。

“傅母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回王妃，長公主念著郡王府都是些人，不懂如何侍奉主母，故命老親自調教這些宮人，前來伺候王妃起居。”

朱氏側，讓出庭中禮箱，“還有錦綢擺件并首飾若幹，乃長公主親賜，請容老為王妃安置房中，以供日常之用。”

“……”

若讓朱氏進新房，則夫妻分居之事定然餡！

心思轉間，蕭燃已然有了作，立即向前道：“這些活哪能讓阿母做？那個文青、思回，替阿母將東西搬去房中……”

“男子手拙，還是老來吧。”

朱氏徑直越過一衆侍衛，腳步麻利地領著十二名手捧托盤的宮朝新房而去。

“阿母！阿……”

蕭燃大步追上，朱氏已一把拉開了新房門扇。

完了。

沈荔暗自扶額。

只見室紅綢喜字已撤，伶仃的燈火映著冷的陳設與兵的寒，既無妝鏡也無妝臺，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找不出半點眷存在過的痕跡……

“今日匆忙，尚未來得及整理布置。”

蕭燃一本正經地胡謅。

朱氏眼老辣，又怎會看不出小夫妻就沒打算同宿？

“殿下，請恕老多言，老王妃清修在外，您的婚事乃長公主親自辦，若讓外人知曉殿下與王妃分居，不僅打了自家人的臉面，更辜負了長公主的一片苦心啊。”

朱氏苦口婆心，正直言，“王爺與王妃乃年夫妻，臉皮薄些也可理解，然夫妻敦倫亦是天理，豈能分房而居？還請殿下、王妃遵循舊禮，莫要讓老為難。”

于是一盞茶後，門扇在後驟然關攏。

一個時辰前的三丈之約已形同虛設。

沈荔和蕭燃面對室唯一的大床，陷了良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