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素云自覺沒有面再跟冷老爺子說話，抱著花倉皇離開。

安姩了眼角，低頭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擺放在母親墓碑前。

這是盛懷安準備的東西：安鶴青指紋的認罪書復印件，還有冷凌燁的死刑判決書。

“媽媽，害您的人都已付出代價了。”寒風卷著枯葉掠過碑前，安姩跪在青石板上，將三支白輕輕放在母親墓前。

“冷凌燁自食惡果，安鶴青會在鐵窗里度過余生。”抬手拂上泛黃的相片，溫婉子正含笑著。

額角輕抵冰涼石碑時，仿佛又聞見母親發間的茉莉香。

“外婆總說孩要生在春風里，現在我學會給自己煲湯了，還學會……”哽咽聲消融在風里，將臉埋進掌心，淚水從指滲出。

“不用再牽掛只只了，我過得很好……”

安譯川抖著手點燃三支線香，煙柱筆直地升向天際，原本刺骨的寒風驟然止住了腳步。

“玉書，你那本手稿終于出版了。”他將蓋著科技部紅印的樣書在墓碑前，扉頁燙著“冷玉書著編纂委員會”的金徽標。

“咱們的婿，懷安找了中院六個院士做校注，承老先生親自寫的序。”

“咱們的兒很棒，已經跳上國家大劇院的舞臺，還是最年輕的首席舞者。”

未燒盡的香灰突然折斷，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星火。

冷祁連靜立碑旁，灰翳般的瞳孔渙散在青石紋路上。

記憶紛涌如刃——兒的面容已在歲月里褪泛黃殘片，連記憶中的廓也日漸稀薄，恍若再度永別。

白發落于肩頭著半生煎熬，唯有眼前的小孫，像寒夜里的殘燭余溫。

十五年的囚，足以碾碎常人的脊梁。

每當深陷絕的泥沼，枯井般的心底總會浮起晨霧中那個搖搖晃晃的小影——接連失去母親和外婆的小姑娘，此刻正蜷在安家的屋檐下，吞咽著不為人知的酸楚。

間腥甜的銹味將信念淬煉鋼：要活著，要活下去。若連他這個外公都放棄掙扎，這世間便再無人將捧在掌心。

鎏金芒刺破鉛云裂隙，順著石碑座攀上老人泛白的腳，就像記憶里那個瘦小的影如何無聲滲他們的生活。

孤兒院那天，冷凌燁的布鞋破了個，出的腳趾沾著泥水，仰頭他時眼睛漉漉的像傷的。

若是當年沒有心收養他......冷祁連結滾著咽下后半句假設，卻咽不下舌尖泛起的苦味。

遠山道上，兩輛掛著＊0001牌照的警車靜靜停著。

盛懷安今晨親自致電賀政霖，啟應急預案。

歸途的車上，安譯川突然哼起《茉莉花》，這是冷玉書當初最哼唱的歌。

安姩挲著圍巾夾層，知道盛懷安正在千里之外的政務院辦公室，通過衛星信號凝視泛紅的眼尾。

帝都機場航站樓。

盛懷安站在貴賓通道第七廊柱下，黑羊絨大在影中若若現。

他時不時抬腕看表，溫潤眸恰似此刻電子屏上跳的航班號。

安姩的廓剛浮現在廊橋盡頭，盛懷安已經解開大紐扣朝孩走去。

他后兩名穿深灰制服的警衛悄然后退三步。

“爸，外公，車輛已經在門口等候。”

“謝謝盛書記，有勞了。”二位長輩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回答。

廊橋盡頭突然卷進陣穿堂風，安姩看著爸爸和外公離去的背影還未瑟，整個人已被擁進帶著龍井茶香的懷抱。

盛懷安用大下擺裹住，暗袋里的衛星電話硌在肩胛骨，通話鍵亮著代表最高保級別的猩紅點。

聽見他腔震的聲音：“我們回家，氣象臺說今晚有雪。”

坐上車，安姩突然仰頭看他：“你怎麼這麼好。”

他悉心規劃了今日行程，組織上的車輛全程無聲護航，確保旅途安全無虞。

盛懷安從口袋拿出手帕，彎腰拭去靴尖的雪泥，真面料掠過小羊皮發出話般的窸窣：

“那些待你好的本能，或許正是靈魂認主的鐫刻印記。”

安姩耳墜猝然絞纏住他的領帶夾，金屬與珠在顛簸中錚然相擊。

盛懷安借著被牽制的姿勢將羊絨圍巾繞過后頸，暗金流蘇垂落肩頭時低語：“就像你轉圈時總要找那個重心，我三十七年的人生坐標始終錨定在你上。”

尾音消散在溫熱的齒間，安姩在纏綿的間隙驟然抬眼，墨夜幕下，數輛紅旗轎車同時亮起霧燈，刺破前方混沌。

錯影里，一輛黑邁赫疾馳而過，車儀表盤藍映著男人棱角分明的臉。

落地窗外開始飄雪，壁爐里的火焰在霍司律眼底跳。

他解開深灰羊絨大的扣子，目掃過玄關那個著博館標簽的行李箱。

林燼雪正蹲在帽架前系圍巾，暖黃燈流過垂落的發梢，在米白高領上暈開溫圈。

聽到聲響回頭時，眼睛里的水還沒收盡。

“要出門？”霍司律把車鑰匙拋向玄關柜，金屬撞擊聲驚飛了棲息在庭院雪松上的寒。

他盯著行李箱側面著的修復項目標簽，想起上個月在書房撞見的日記本——“08.12.17，他站在故宮青銅館的雪松下，肩頭落滿細碎的。”

林燼雪指尖在駝圍巾上蜷了蜷：“所里有急件需要……”

話沒說完就被扯進寒氣裹挾的懷抱：“所里什麼時候開始接午夜急件？”

霍司律的手掌扣住后頸，拇指重重過鎖骨淡紅的齒痕——那是三天前在修復室接下班時留下的。

“還是說，去見那個讓你寫了十一年日記的人？”他聲音裹著刺骨的冷意，目卻灼得眼尾發燙。

“林老師真是長，修復古畫的耐心拿來惦記野男人……”

玻璃展柜里的青瓷突然發出細微嗡鳴，林燼雪睫猛地。

仰頭著霍司律領口松開的鉑金袖扣，那上面還沾著昨天幫他熨西裝時留下的橙花香水味。

“霍先生現在是要驗收替演員的演技嗎？”淚珠滾落在羊絨圍巾上，洇出深痕跡，“可惜我只會修復破碎的東西，學不會拼湊別人的。”

看見的眼淚，霍司律突然松手后退兩步，袖口掃翻了玄關的花瓶。

“砰——”

碎瓷飛濺的瞬間，他看見行李箱夾層里出半張泛黃的博館場券，上面鋼筆字跡清晰可辨——“霍司律先生專用通道”。

那是08年故宮特展的通行證，無論去哪兒都會帶著。

庭院積雪斷枯枝的脆響穿堂而過，壁爐火在兩人之間搖晃。

霍司律抬手去臉上的淚痕，指尖卻懸停在空中。

“早點睡，我還有事要忙。”

林燼雪轉時帶起的風掀開茶幾上的《文修復手冊》，泛黃書頁間飄落一張便箋：

“今日修復進度：明代雙鸞銜綬鏡。銅銹已清理，裂痕猶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