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朔城。
姜天澤將一張房契在桌上鋪平,難掩興地對姜姝寧說:“阿寧,你看,這間鋪子位置不錯,臨著街,地方也敞亮,我已經盤下來,開一間藥鋪。”
姜姝寧聞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隨口道:“南朔這小地方,能有幾個病人?在這里開藥鋪,怕是連本錢都賺不回來。真想賺錢,還不如去京城,那才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要不,我們去京城吧?”
“不行!”
姜天澤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方才還帶著笑意的臉霎時繃,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猛地站起,力道之大,帶得椅子都向后刮出刺耳的聲響。
“我們絕不去京城!”
他反應如此激烈,把姜姝寧嚇了一跳。
抬起頭,清亮的眸子直直看著他,帶著一不解和探究。
“為什麼?”
京城是有吃人的猛嗎?還是有什麼絕對不能見到的人?
按理說,那個傳聞中暴戾的景王蕭凌川,如今已是南月的新帝,不可能在大鄴的京城。
天澤,他到底在怕什麼?
姜天澤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避開姜姝寧的目,神晦暗不明。
“京城……是非太多,人心復雜,遠沒有南朔這般簡單。阿寧,我不想再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我只想和你在這里,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姜姝寧垂下眼簾,長長的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緒。
也想過平靜的日子,可那樣的日子里,必須有的孩子。
這些天,那個孩子又闖進的夢里,一次比一次清晰。
能夢見他的胎發,聞到他上淡淡的香。
那種心被揪了的思念,幾乎要將撕裂。
可不能在姜天澤面前提起。
直覺告訴,姜天澤對“孩子”這件事,諱莫如深。
屋的氣氛僵得像塊冰。
姜三夫人端著一盤切好的瓜果走進來,一眼就看出兩人之間的繃。
笑著將果盤放下,打著圓場:“哎呀,阿寧,你擔心什麼藥鋪沒生意?大不了,我前頭賣毒,你后頭賣解藥。我跟你說,我那些獨門毒藥,別說大鄴的京城了,就是南月西洲北陵,都有人搶著來買!保證我們賺得盆滿缽滿!”
“母親!”姜天澤立刻出聲制止,“別胡鬧!你的份要是暴,我們誰都別想安生!”
姜姝寧連忙附和道:“是啊夫人,我們不能冒險。就按天澤說的,在南朔開吧。”
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提議道,“我瞧見城里有專給子看病的‘堂’,那不如……我們就開一個專給嬰孩治病的‘安堂’,怎麼樣?”
這個提議瞬間得到了姜天澤和姜三夫人的贊同。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和樂的軌道上。
隔了會兒,姜姝寧拿起墻角的藥簍,朝他們笑了笑:“鋪子的事定下了,我去郊外采些新鮮的草藥回來,安堂可不能缺了上好的藥材。”
背著藥簍,從前門走了出去,腳步輕快。
然而,在拐過街角后,立刻加快了步伐,繞了一個大圈,悄無聲息地從宅子的后門溜了進去。
踮起腳尖,屏住呼吸,慢慢挪到窗邊。
那扇窗戶糊的紙有些舊了,正好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破。
近來,姜天澤母子總背著竊竊私語,可每當走近,又會立刻噤聲。
想知道,不在的時候,他們究竟會聊些什麼。
屋里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是姜天澤,他的聲音得很低,卻著一不住的沉。
“母親,我必須去一趟京城。昨夜經過阿寧房間時,聽到又說夢話了,里念叨的還是那個孩子。我得去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給蕭凌川生了個孩子。”
姜姝寧的心臟頓時猛地一跳,本能地捂住。
沒想到,自己藏在心底的,最終還是通過夢囈暴了。
姜三夫人的聲音著一深深的疲憊:“就算是,你又能如何?天澤,你這樣瞞著,終究不是辦法。的記憶遲早有一天會恢復,你不可能把鎖在邊一輩子。”
“若真的為蕭凌川生了孩子,蕭凌川那個瘋子,早晚會用這個孩子來要挾,回到他邊去!”姜天澤的聲音里淬著冰,帶著一病態的執拗,“我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我必須想辦法,把那個孩子……弄到手!只要孩子在我手上,便不會離開我!”
轟的一聲,姜姝寧的腦子里炸開了。
窗外的明明很暖,卻覺得渾冰冷,都像是凝固了。
比起姜天澤的暗算計,更驚訝的是自己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孩子,竟然真是和那個聲名狼藉、心狠手辣的景王蕭凌川所生的。
一巨大的荒謬席卷了!
姜天澤要去京城找的孩子,雖然他的機不純,但若他真有辦法找到,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如此一來,便能見到的孩子了!
想到這,頓時變得雀躍起來。
等佯裝采完藥,慢悠悠地晃回屋里時,姜天澤果然已經開始收拾行囊。
他看見,神如常地編著早已想好的說辭:“阿寧,鋪子的藥材還缺不,南朔這邊種類不齊,我得去一趟北邊,采購些回來。你和母親先看著鋪子裝修……”
“沒問題!”不等他說完,姜姝寧就搶著開了口,臉上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你安心去吧!家里和鋪子的事有我呢,夫人我也會照顧好的。我們倆,一定會把‘安堂’做得風生水起,等你回來給你一個驚喜!”
的笑容燦爛得沒有一霾。
姜天澤心里那點不安終于落了地。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怕有心之人會找上門。這瓶里的藥丸能改變人的容貌,一顆藥效能維持十幾天,你記得按時服用。”
姜姝寧一聽,立刻想起之前被姜三夫人喂下那顆“見不得人”后,鏡子里那張丑陋的臉,頓時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那個藥讓我變得太丑了!我要是再變丑,小孩子看了都得嚇哭,誰還敢讓我看病啊!”
“阿寧放心,”姜天澤的語氣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自得,“這藥不會讓你變丑,只是讓你的容貌變得普通,讓人過目就忘罷了。”
他說著,竟自己先倒了一顆藥丸,仰頭吞下。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奇妙的事發生了。
姜姝寧眼睜睜看著姜天澤的臉在自己面前發生了變化。
原本那張俊出挑,線條分明的臉,廓像是被水暈開了一般,漸漸變得模糊,重組。
眉峰不再那麼銳利,鼻梁也塌了一些,標志的丹眼也變了,整張臉……變得平平無奇,丟進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來。
姜姝寧看得嘖嘖稱奇,真心實意地贊嘆道:“天澤,你這制藥的天賦可真是厲害!這易容的效果也太好了!”
姜天澤聞言,只是笑了笑,那張陌生的臉上,笑容也顯得有些寡淡。
他和姜姝寧是不同的。
姜姝寧的醫,是懸壺濟世,是救人。
而他的藥理,是機關算盡,是為了滿足他那見不得的私心。
如果這世上真有什麼藥能讓阿寧死心塌地地上他,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哪怕是撬開的,也要親手灌下去。
在姜天澤的注視下,姜姝寧和姜三夫人都服下了那易容丸。
姜姝寧看著銅鏡里那張完全陌生的臉,一張清秀但毫無特點的臉,心中百集。
雖然知道姜天澤讓改變容貌是出于私心,但確實是個保護不被蕭凌川找到的好法子。
姜天澤看著新的面容,心中最后一塊石頭落了地。
很好。
這樣一來,就算蕭凌川站到面前,也絕對認不出,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姜姝寧。
如此,他便也沒有機會將從自己邊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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