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清都難斷家務事。
溫蕙也沉默了。因遠嫁之不易,實是很清楚。
小縣城的人,有的可能一輩子都沒離開過這縣城。兒嫁到隔壁縣的隔壁縣,對他們來說,就已經很難了。
李秀娘給舅舅跪下,磕頭道:“我不求舅舅為我出頭,我只求舅舅說實話,當日,舅舅并不知,也不在場,未曾見證過婚禮!只求舅舅能這麼告訴府臺!”
臉上有大塊的淤青。
舅舅以前也在縣衙門口圍觀的人群里看過這甥打司。
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辯得對方的訟師啞口無言。雖所做的事可氣可恨,但舅舅心里也覺得,那模樣,的確有一分與眾不同的風采。
再看如今臉上的傷……舅舅氣恨道:“都是怪你不早嫁人!”
終于還是答應了。
下午又去了府衙。
不論胡三如何說,舅舅只道:“草民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人來提過親下過聘的。”
監察院掌司在那里虎視眈眈,府臺最終判了這段婚姻無無聘,未得方家長許婚,又良就賤,是為無效。事李秀娘,發還本家。
聽起來似乎也圓滿,但經此一事,李秀娘決定嫁人。
“哪怕是做個寡婦,也算是有過丈夫,且還有夫家,如青縣令這樣的,便不能奈我何。”道。
請托了監察院的掌司。
掌司人面廣,第二天就給介紹了一戶符合要求的。李秀娘效率極高,親自去談了,回來便告訴溫蕙:“談妥了,我嫁。”
這家是個獨生子的貧苦之家,那獨子是個癆病鬼,不知道還能活幾年。一家子為他的病,家徒四壁。
“我跟他們說,若他們兒子死了,我能賺銀子,能給他們養老。”李秀娘道。
因哪怕丈夫死了,公婆和娘家都有權利將子再嫁(賣)的,李秀娘與對方敞開了談。想要已婚的份和一個夫家作為立足的基點。
對方想兒子死后,自己老有所養,許拋頭面。
雙方談了。
“要求我先懷上孩子,再完禮。”道。
對方也怕兒子一死,李秀娘跑回娘家或者自己再嫁,令他們拿不到彩禮,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想拴住。
李秀娘道:“我答應了。舅舅也同意了。”
“夫人,我的事,就這樣了。”道,“夫人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夫人莫為我再耽擱,還請繼續前行吧。”
監察院的掌司勸溫蕙:“這個解決方法很好的。”
溫蕙也不是不知道,只心里空落落的。
提筆想給霍決寫信,寫到一半就寫不下去了,了信紙扔到了竹簍里。
等再次離開濟南府的時候,李秀娘來送。
溫蕙道:“我是個不怎麼聰明的人,也沒什麼學問。這世道讓我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我總覺得讀書多,有學問的人能想明白。你是個有學問的人,不知道你是否能想得明白。”
李秀娘道:“便想得明白,也是無用。”
“沒有男人,什麼事都解決不了。你學問再好,本事再大,世道就不認你。”
“有個男人,哪怕是個癆病鬼,只要他在這,世道就認他。”
“夫人幸運。夫人的男人,有權有勢,還許夫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雖如此……”溫蕙道。
但后半句沒說出來。搖搖頭,翻上馬,離開了。
霍決對,同旁的男人比,可算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了。
可是四哥……
我坐在你的手心里,雖然你托舉得小心翼翼,我依然無著力。
248. 第 248 章 天邊
第248章
溫蕙離開了濟南府, 到了兗州府城外,在野地里撿了個孩子。
行路在外,田間地頭里, 偶爾便能看見的尸。
因小孩子實在很容易夭折,許多人家都是等孩子五歲之后才給起大名,五歲之前都是起個賤名先喚著, 因五歲之的孩子夭折率是最高的。
若是郎中說一聲“不了”,通常就會放棄了。因不同于人, 人但凡還有一點意識,還曉得喝藥掙扎, 灌藥是也很灌進去的,還花許多銀錢。于貧苦之家來說, 便不值當。
又不想孩子死在家里晦氣,便趁著還有氣, 扔到外面。
溫蕙路上遇到過幾次尸了,也不驚訝。因這種事, 小時候在軍堡里就見得多了。越是貧窮的地方,越這樣。
只這次遇到的孩子還沒斷氣,溫蕙就把這孩子抱起來了。
旁人勸:“這位夫人, 還是算了吧。這個看著是活不了了。”
溫蕙從離開濟南府,心一直沒好起來。撿到這麼個小東西, 雖知道活的可能不大,但還是不想放棄。
道:“試試看呢,說不定呢。”
帶著這孩子進了兗州府, 找了個郎中。
郎中看了一眼,道:“不了,別浪費銀錢了。”
但溫蕙很明白一件事——許多人家放棄給治療, 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花大錢治這個,萬一死了,不劃算,不若再生一個,還比較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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