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上京的坊市熱鬧非凡，燈火在喧囂錯的大街之間延，直到沒昏暗偏僻的巷弄里。

賀愈親自追蹤逃犯，深小巷才不見了那人的蹤影，正左右顧盼，卻忽然被一把冰涼的劍刃架在了脖頸上。

魏螢站在他后，“小賀大人別來無恙。”

賀愈沒回頭，“你們果然還在京城里。”

謝瓚擁著寬袖大氅出現在他正前方，慵懶地背靠墻壁，“小賀大人孤一人前來，倒不像是緝拿逃犯的模樣。怎麼，被我小妹妹的，打算背叛謝折，向我們投誠？”

遠傳來皇城的熱鬧嘈雜聲，更襯得此地靜謐。

賀愈垂眸看著青磚。

兩側的屋檐下掛著黯淡的燈籠，地面原本只有他們三個人的影子，然而青磚蔓延進巷弄深，那里悄然多出了一道頎長的影子。

依稀可見，那影子正慢條斯理地撥弄佩戴在腰間的平安符。

賀愈了提在手里的燈籠。

他好大的膽子。

明知皇帝正在全天下通緝他，卻還敢深皇城……

他是為了安寧郡主來的嗎？

他沒理謝瓚，只定定看著謝觀瀾所在的方向，“天子有令，明日午時，在菜市口斬安寧郡主和廢太子等人。”

魏螢挑眉，“你是為了通風報信，才一直跟蹤我們？”

賀愈不置可否，依舊看著謝觀瀾的方向，“我曾提出用迎娶的方式，讓免于死罪，可不肯。說，你一定會來。我原本不信，但今夜，我不得不信。謝指揮使，很喜歡你，也很信任你。”

謝觀瀾慢條斯理地弄平安符，嗓音低沉，“你應當慶幸沒有答應。”

謝瓚低低地笑，接過了話頭，“否則，我大哥一定會殺了你。”

賀愈臉上沒什麼緒，淡淡道：“該帶到的話我已經帶到，剩下的，看你們了。”

他轉走，想起什麼又回眸道：“如果你明日救不出，那麼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哪怕不同意。若是賀某僥幸，將來能被選擇，希謝指揮使能夠全。”

他提著燈籠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謝觀瀾的聲音隨風傳來：

“理論上來說，選擇誰，誰才配和在一起。但是，規則凌駕于理論之上，而規則如何，我手中的刀說了算。”

賀愈握著燈籠木柄的手了又。

他忍不住想，謝觀瀾懂什麼呢？

他在邊陲之地長大，只知打打殺殺卻不知兒家的腸百轉，縱然問鼎天下，卻遠不及他這種清貴世家的公子更懂得宅趣。

謝觀瀾，他只是占了先認識安寧的便宜罷了！

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安寧會發現他比謝觀瀾更適宜做夫婿。

翌日。

今日天氣不好，從清晨起就彤云布。

一輛輛囚車緩緩駛向菜市口，靜之大、牽涉人員之廣，惹得百姓們紛紛駐足圍觀。

聞月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只不過是想讓全家都過上好日子，為什麼現在我們全家都要被砍頭？我不想死嗚嗚嗚……”

突然一把抱住聞星落，“小妹，我現在承認你是全家最聰明的人了，你快想想辦法好不好？！姐姐不想掉腦袋啊！”

聞星落推開，謙虛道：“不不不，姐姐才是全家最聰明的。等到了曹地府，姐姐可別忘了繼續帶全家過好日子。”

“你——”

聞月引想罵，然而想起死到臨頭，便只無助流淚。

執起聞星落的手，喟道：“小妹，若有來世，姐姐一定不和你搶了，姐姐一定要當個好姐姐，絕不父兄欺負了你。”

聞星落看著。

在牢房待了多日，聞月引看起來格外蒼白憔悴，仿佛吐的當真是的肺腑之言。

可聞星落一個字也不信。

兩姐妹后，跟著聞家三兄弟的囚車。

聞如風唉聲嘆氣，“明明是重生，卻過的還不如上輩子，也不知咱們究竟造了什麼孽！唉，我猜，也許正是因為咱們對星落不好，所以老天爺才要懲罰我們。”

聞如云了恐懼的淚水，看了眼聞星落，不忿道：“大哥說的什麼胡話，咱們淪落至此，還不都是因為？！”

聞如雷攥著囚車欄桿，“可是，明明是月引攛掇我們兄弟謀反的……要不是月引，咱們三兄弟本不會誤歧途！”

三人埋怨著，囚車終于來到了菜市口，一行人直接被送上斷頭臺。

百姓們指指點點：

“那個是廢后娘娘和貴妃娘娘！自古以來我還是頭一回看見砍皇后和貴妃腦袋的哩！”

“乖乖，還有廢太子！”

“那個是新上任的工部侍郎，沒想到才上任就要死了！”

“那兩個小丫頭好漂亮，聽說是繼后和前夫在蜀郡生的。”

“……”

菜市口吵吵鬧鬧的。

聞如雷嘆了口氣，向聞月引，“月引啊，就當我求求你了，下輩子，你可千萬別投胎當我妹妹了，我怕你又要害死我！”

聞月引惱了，“三哥這是什麼話？！如果可以選擇，那我許愿下輩子遇不到你們這三個蠢貨哥哥，我要鎮北王府的人給我當哥哥！”

“月引，”聞如風不悅，“我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非要這麼說的話，那我希下輩子只有星落一個妹妹！”

“別！”聞星落喊話，“我就不摻和你們了，我許愿你們三個生生世世都和聞月引在一起！”

聞如云惱火，“聞星落，你不要不識抬舉！”

謝序遲認真道：“寧寧，下輩子，我可以當你的哥哥嗎？”

聞星落抿了抿瓣，“如果母親愿意讓你做的孩子，那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聞星落話音未落，梅初宜突然瘋瘋癲癲高聲大喊，“憑什麼魏姒和張亭柳可以有孩子，而我卻一個也沒有？！下輩子，你們必須托生在我的肚子里，你們全都是我的孩子！”

“梅初宜你這個賤人！”張亭柳面容猙獰，“我不許你跟我搶！”

本該彌漫著死氣的斷頭臺，現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來，意外的熱鬧嘈雜。

裴凜孤零零跪在角落。

他掃了眼遠的高樓，又瞥向聞星落。

他彎。

不枉他進了一趟監牢，很快，他就可以帶走郡主了。

臨近午時。

賀愈出現在監斬臺。

他看了眼天空。

天氣愈發沉，空氣里彌漫著抑的燥熱，重重烏云上不時有白一閃而過，接著便是滾滾悶雷聲。

要下暴雨了。

也不知謝觀瀾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