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后，和煦。

花廳里，四個不同年齡的男人品茗閑談，氣氛融洽。

林婉清續上熱茶，輕輕拉了拉兒的袖，眼神示意里間，低語：

“允兒，來，幫媽看看新得的蘇繡料子，給你裁件春衫？”

方允正小口吃著橘，聞言心領神會，知道母親有話要說。

放下橘子，甜甜應了聲：“好呀”。

便隨母親進了連接正房的東暖閣。

暖閣雅致溫馨，紅木多寶格上錯落擺放著巧玉和泛黃的舊相框。

林婉清并未立刻取料子，而是拉著方允在貴妃榻坐下，握著兒的手細細端詳。

目溫，帶著探尋。

“允兒，在趙家還習慣嗎？” 這是母親心底最深的牽掛。

方允認真想了想：“習慣啊，他很照顧我，你也看到了。”

林婉清看著兒紅潤的氣，心中欣。嫁規矩更重的趙家，兒過得自在比什麼都強。

輕輕拍了拍方允手背，笑容更慈，終于切正題：

“好，媽就放心了。”

頓了頓，語氣愈發和：“那……你和廷文，月也過了，這幾個月……可有什麼‘喜信’了？”

“唰”地一下。

方允的臉瞬間紅，從臉頰直燒到耳！

萬萬沒想到母親依舊執著于此。

一如當初月時，那通讓憤的滿世界找地的電話。

和趙廷文……雖夜夜纏綿，但措施向來滴水不。

事業正值上升期，滿腦子案子、晉升、手上大項目，孩子的事本不在計劃。

趙廷文似乎也從未提過，每次都……很“周全”。

“媽，您說什麼呢！”

方允又又急，差點彈起來，聲音拔高后猛然意識到外面還有人，慌忙低：“我……我才多大，不著急！真不著急！”

慌擺手，語速飛快：

“您看，我剛接手大項目，趙廷文他……他那個位置擔子多重您清楚！我們哪有空想這些，等……等過幾年穩定些再說嘛！”

搬出“工作忙”作擋箭牌，渾然未覺話中歧義。

林婉清看著兒急赤白臉、語無倫次的樣子，心頭“咯噔”一沉。

兒才二十四，是不急。

可婿……那是三十六，眼看奔四的人了，尋常人家，孩子怕都上小學了。

說是工作忙沒空想，難道……是男方力不從心？或者……那方面……不太行了？

林婉清越想越覺有可能！

婿居高位，力如山，殫竭慮，支……再加上這個年紀……

唉……

想到這，臉上的笑容淡了，眼底染上對兒的心疼和對婿憂的焦慮。

林婉清反手更地握住方允，語氣變得格外語重心長，帶著過來人的關切與一憂：

“允兒啊……” 斟酌用詞，盡量委婉。

“媽懂你們年輕人想法多，事業也重要。但這生養孩子，有時也講究天時地利，特別是……嗯，男方的……狀況，也是很關鍵的。”

方允眨著大眼睛，茫然不解：

“狀況？廷文他好的呀。”

想起昨晚某人那生龍活虎、不知疲倦的“算賬”勁頭，臉更紅了。

林婉清見兒如此懵懂，心里更急。

這孩子，怎麼點不呢！

只能把話再挑明些，聲音得極低：

“媽是說……廷文工作太辛苦，擔子又重，這力，得仔細養護。你看他，過完年就三十七，眼看四十了……”

頓了頓，觀察兒神，終于說出關鍵建議：

“要不……尋個空，你陪他……或者勸勸他，一起去醫院？找最好的專家，好好檢查一下？就當是……例行保養，調理調理？男人到了這年紀，該上心就得格外上心！”

林婉清說得含蓄又懇切，眼神里滿是“你該明白”的深意。

方允徹底懵了。

去醫院？檢查？調理？

林士這思路跳得也太遠了吧？！

剛才還在催生，怎麼突然就跳到讓趙廷文去醫院“調理”了？

還強調他年紀大、工作累……查什麼？心肝脾肺腎？

方允沒把母親的擔憂和“生育能力”、“子質量”聯系起來。

在看來，趙廷文那簡直是力充沛到過剩！需要檢查調養？開什麼玩笑！

“行，好的，我回去跟他說說。”方允一頭霧水，迎著母親殷切憂心的目，只能含糊應下。

老干部自有專門的醫療團隊做全面檢，還用特意去醫院？

“這就對了！”林婉清見兒應承，雖覺答得迷糊，心頭大石也稍落，仿佛解決了一樁要事。

“是革命的本錢，檢查一下大家都安心。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走，媽給你看那料子去，正紅的，襯你！”

林婉清起去開紅木箱。

方允仍坐著，小臉上寫滿茫然，正努力消化母親這番跳躍的“醫囑”。

視線卻被窗外一抹清雋影攫住。

暖閣的雕花木窗糊著明凈的玻璃，正對著后院。

院中積雪未融，在午后下反著清冷的。

一株遒勁的老梅樹下，趙廷文獨自佇立。

他不知何時從花廳出來了，未穿外套，只穿著那件黑高領，姿拔如松。

沒有走，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微微仰頭看著枝頭幾朵迎寒綻放的臘梅。

午后的勾勒出他立的側臉廓，眼神沉靜地投向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穿了眼前的庭院，落在更遠、更重的地方。

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煙，一縷極淡的青煙在冷空氣中裊裊上升。

方允眸微凝。

他會煙？

結婚數月，從未見過他煙。一次都沒有，他上甚至連煙味都沒有。

此刻，他指間那一點明滅的火，和他周籠罩的孤寂織在一起，與剛才飯桌上那個溫和的丈夫判若兩人。

這是方允從未見過的趙廷文。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隔絕了庭院的清冷，也隔絕了暖閣里的溫暖。

突然想到那晚上，他抱著說的那番話：他說他想做一個好丈夫……

方允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是心疼？是好奇？還是對他肩上那份沉重責任模糊的知？

說不清。

只是覺得，此刻站在梅樹下沉默煙的他，離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那拔的背影，微蹙的眉峰，指間明滅的星火，都帶著一種強烈的吸引力，讓移不開視線。

約莫是察覺到窗的視線，趙廷文倏然側首。

深邃目，隔著明凈的玻璃窗，準捕捉到暖閣里那雙正凝視他的清澈眼眸。

他指間的煙微微一頓。

四目相對間，方允的心跳了一拍，有種看且發現“”被抓包的慌。

然而，趙廷文臉上那層沉郁的冰霜，卻在看到的一剎那，迅速消融。

他抬起夾煙的手，朝這邊揮了一下。

隨即，將剩下的半支煙在旁的積雪上摁滅。

方允正開口，后傳來輕喚。

“允兒，快來幫媽看看這料子的花。”

“來了。”方允起前深深看了趙廷文一眼，隨即朝母親走去，聲音甜脆，“媽，我要繡纏枝蓮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