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廷文似乎并未察覺笑容下的異樣，或者說，他刻意忽略了。

他沒再多言，只微微頷首，轉走向次臥，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影里。

直到主臥的門在后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方允才卸下那層乖巧的假面。

幾步走到鋪著刺眼大紅喜被的床邊，一屁坐下，無聲地對著空氣揮了揮拳頭。

“分房睡！”

這個三個字瞬間點燃了腦海里的不滿：

假正經！剛才遞牛裝什麼？白天當著那麼多親友的面，手不是牽得自然的嗎？這會兒倒知道守禮了？

還是說……他嫌棄？

方允下意識低頭審視自己，保守的睡下，曲線明明玲瓏有致！

難道他真覺得這場婚姻就是純粹的合作關系，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足？

方允簡直有點被氣笑了。

一個姑娘家，雖然張忐忑，但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倒好，先一步劃清界限？

他這麼大一個領導，平日里殺伐決斷的氣魄呢？這時候反倒比這個“裝乖”的律師還“矜持”？！

越想越覺得離譜，忍不住對著枕頭捶了一拳，低聲咬牙：“趙廷文！你行！新婚夜就讓我獨守空房！”

這開局，徹底打了所有預想。

都沒想過分房睡這茬！他倒主提了，還一副為著想的“”模樣！

滿室喜慶的紅在燈下，此刻顯得格外刺目。

方允躺在那象征“百年好合”的龍被上，瞪著天花板，心里那點對三亞的期待，暫時被對枕邊人這份“不解風”的吐槽給了下去。

一不服氣的小火苗從心底猛然竄出。

倒要看看，這座沉穩的“山”，什麼時候會被這把看似溫順實則叛逆的“火”給燎著了！

翌日清晨，方允還在睡夢中，便被一陣規律的敲門聲喚醒。

“方允，早餐好了。”趙廷文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聽不出緒。

“好。”含糊應了一聲，帶著濃重的睡意。

直到門外徹底安靜，才慢吞吞起。

洗漱完走到餐廳，阿姨已擺好早餐，客廳里卻不見趙廷文的影。

仿佛悉的目，阿姨輕聲笑道：“先生剛去書房了。”

方允點點頭，沒說話，自顧自端起牛啜飲。

阿姨看在眼里，不聲將切好的水果放在方允面前，溫聲道：“夫人，去先生出來用早餐吧。”

“啊？”方允正剝著蛋，聞言作一頓。

他剛才不是親自來了麼？怎麼得還？現在該到他了？

抿了抿，“好。”

放下剝了一半的蛋，起走向書房。門虛掩著，男人背對著門口講電話，聲線是一貫的清冷沉穩。

“趙＊員長，”方允站在門口，故意將尾音拖得綿長，“吃早飯了。”

趙廷文聞聲回頭，目在臉上停留一瞬，略一點頭。

隨即對電話那頭簡單代兩句便收了線。

收起手機走到方允面前，他語氣平淡：“一會兒帶你回老宅。”

“回去做什麼？不會耽誤去機場？”方允仰臉看他。

“老爺子有東西要給你，時間夠用。”趙廷文聲音平穩。

“……好吧。”

早餐后，兩人一同出了門。

紅旗轎車穿過戒備森嚴的街區，最終停駐在一座四合院門前。

朱漆大門閉，門前肅立著由花崗巖砌的檢查站。

四名警衛分列兩側，目銳利如鷹隼，紋不。

防彈墻后方，黝黑的監控探頭隨著車輛的靠近，緩緩轉，鎖定了目標。

警衛目掃過那獨一無二的車牌號，瞬間，四人作整齊劃一，立正敬禮，姿態剛勁有力。

方允跟在趙廷文側進了門，努力維持著端莊得與新嫁娘的姿態。

趙老爺子神矍鑠，雖已賦閑，一筆的中山裝襯得他目愈發銳利如鷹。

見他們進來，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瞬間綻開和煦笑容，尤其在看向方允時，帶著對世孫輩特有的慈。

“允丫頭來了，快坐。” 老爺子聲音洪亮，指了指邊的紅木椅。

“趙爺爺好！” 方允口而出，聲音清脆甜，帶著晚輩見稔長輩的親昵，渾然不覺有異。

話音落下剎那，清晰覺到側趙廷文的目倏地落在自己臉上。

空氣似乎也凝滯了半秒。

老爺子也是一愣，隨即發出中氣十足的大笑，瞬間打破了那微妙的尷尬：“傻丫頭！還爺爺？現在該改口爸了！”

方允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全瞬間涌向頭頂！

臉頰瞬間燙得像要燒起來，恨不得當場挖個地鉆進去。

竟將這要命的輩分差忘得一干二凈！

趙振邦和方建勛是扛過槍、過過命的同輩戰友。

而趙廷文是趙老爺子的小兒子，與父親方承霖才是平輩！

是方家小孫，自然喚老爺子“爺爺”。

可現在，嫁給了趙廷文……的輩分，生生被拔高了一輩！

眼前這位看著父親長大的“趙爺爺”，如今了的“爸爸”！

方允下意識看向趙廷文，只見他面依舊沉穩如常，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掠過一無奈笑意。

“對不起！” 方允慌忙補救，臉上強撐的笑容快要掛不住，“爸…爸爸！”

這兩個字得有些燙，覺舌頭都在打結，無比別扭！

“哎！這就對了嘛！” 趙老爺子顯然并不在意這點小曲，反而覺得有趣。

他笑著從旁邊的錦盒里取出一個件，一只通翠綠、水頭極足、雕工古樸大氣的翡翠鐲子。

在晨下流轉著溫潤斂的華。

“來，拿著。”老爺子語氣鄭重，“這是廷文母親留下的，給趙家媳婦兒的念想。走得早，這件，就由我給你了。”

那鐲子一看就價值連城，更承載著厚重的家族傳承意義。

方允心頭一震，連忙雙手恭敬接過，手冰涼溫潤。

“謝謝…爸爸。”

這次，強迫自己清晰地喊了出來，臉上努力堆砌出與珍重，心底卻在瘋狂吶喊：

救命！窘迫得快要窒息！這輩分簡直要命！好想立刻消失！

趙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又轉向兒子：“廷文，允丫頭年紀輕，你要多照顧，多擔待些。”

話語里是長輩的殷切囑托。

“知道了，爸。” 趙廷文微微頷首，應得沉穩。

在老宅又略坐了一會兒，多是老爺子問，方允小心翼翼地答，趙廷文偶爾補充一兩句。

氣氛在老爺子爽朗的笑聲和方允如履薄冰的應對中還算和諧。

好不容易告辭出來，坐進車里，隔絕了老宅的視線，方允才長長地地吁出一口氣。

車子平穩駛離四合院。

狹小的車廂里，尷尬的空氣似乎重新凝聚。

方允無意識挲著腕上那只冰涼的翡翠鐲子，著窗外飛逝的景，心的小人正在瘋狂撞墻：

完了！形象盡毀！在趙廷文面前丟臉丟到姥姥家了！他剛才那個表……肯定覺得蠢了！

忍不住瞄駕駛座上的男人。

側臉廓冷峻，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仿佛剛才那場尷尬的稱呼烏龍從未發生。

方允心里那別扭勁兒又上來了。

憑什麼就一個人在這兒尷尬得腳趾摳地？得有難同擔才行！

一個帶著點惡作劇的念頭，不控制地冒了出來。

清了清嗓子，故意用比平時更、更甜、更“乖巧”的聲音，對著駕駛座的方向，清晰地、一字一頓地開口：

“知道了，爸、爸。”

刻意停頓，滿意地捕捉到男人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了一瞬。

隨即，話鋒陡然一轉，帶著一無辜的狡黠，目卻大膽地投向那冷峻的側臉：

“那……廷文哥哥？我們現在是直接回家收拾行李，準備去機場嗎？”

“廷文哥哥”四個字，被得百轉千回，刻意模仿著不諳世事小生的嗲，在這靜謐的車廂里，顯得格外突兀又……挑釁。

趙廷文握著方向盤的手，徹底頓住。

他緩緩轉過頭，那雙深如寒潭的眼眸，準地鎖定了，里面沒有了剛才在老宅時那無奈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探究和一危險的平靜。

薄微啟，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方允，好好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