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醫院的電話刺破寂靜。

兩人趕到醫院時，走廊的燈慘白得刺眼。

季禾守在病房門口，眼睛通紅，聲音哽咽，

“先生，老爺子醒了。”

楚絨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被什麼鈍擊中，從指尖到心口都泛起陣陣麻木的疼。

病房里安靜得出奇，只有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鶴老爺子竟已坐起來，靠著床頭，氧氣面罩下蒼老的臉上壑縱橫，卻在看見他們時瞇起眼睛，那些皺紋便舒展開來，像枯枝上突然綻開的笑紋。

“鶴鈺，昭昭。”

老人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卻帶著悉的溫和。

楚絨鼻尖一酸，強忍著淚意上前，

“爺爺......”

老爺子巍巍出手，同時握住兩人的手腕。

“別哭，別難過。”

氧氣面罩隨著呼吸泛起白霧，他目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突然瞪眼，

“鶴鈺，好孩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對昭昭，聽到沒有？”

那語氣兇的，仿佛還是當年那個拿著戒尺訓人的嚴師。

鶴鈺結滾，單膝跪在床前，將老人枯瘦的手握住，

“聽到了。”

老爺子滿意地笑起來，眼角出兩滴渾濁的淚。

他最后看了眼窗外泛白的天，嘟囔了句“要下雨了”便慢慢合上眼睛，像是困極了的人終于找到安眠的枕頭。

監護儀的長鳴聲中，楚絨覺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正在一點點失去溫度。

再也繃不住，眼淚倏地滾落下來，嚨里溢出破碎的嗚咽。

鶴鈺結劇烈滾了幾下，手將扶起。的子得不像話，整個人都在發抖，眼淚把他的襯衫前襟浸了一大片。

他沉默地攬著往外走，推開門的瞬間，天乍亮，走廊上已經站滿了人。

鶴家一些親戚，，二哥，還有爸媽。

楚絨紅著眼，喏喏，

“媽咪……”

易秋雯正用手帕捂著無聲落淚。

所有人的臉上都蒙著一層灰敗的悲切，連清晨的照進來都顯得慘淡。

鶴鈺覺到懷里的人突然力般往下，他收手臂，將直要往后倒的人抱住。

—

三天后。

沉的天空得很低，鉛灰的云層仿佛手可及，雨細而冰冷，無聲地浸了黑的大理石墓碑，也打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肩頭。

鶴家私人墓園坐落在半山，蒼松翠柏環繞，遠霧靄沉沉，像一幅被水洇開的墨畫。

鶴鈺站在最前方，一剪裁鋒利的黑西裝，襯得他形拔如松。

他的面容冷峻，下頜繃，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旁人看不的緒。雨滴順著他的眉骨落，像是無聲的淚。

楚絨站在他側半步之后，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臂彎，無聲地支撐著他。

穿著一襲黑長，發髻低挽，耳垂上一對素凈的珍珠耳環。

鶴家的長輩們站在后排，神肅穆，偶爾低聲談，卻無人敢僭越規矩。

幾位世家族的掌權者也撐著黑傘，靜默地注視著這場葬禮的最后一程。

棺木緩緩降墓，泥土被一鏟一鏟地覆蓋，發出沉悶的聲響。

鶴鈺的指尖微微發，楚絨察覺到了，指尖稍稍收，握住他的手，無聲地傳遞著溫度。

“爺爺走了。”

鶴鈺低聲道，嗓音沙啞，像是抑了太多緒。

楚絨輕輕“嗯”了一聲。

雨依舊在下，打了墓碑上新刻的名字——鶴遠山。

葬禮結束后的答謝宴上，香燭的氣味還未散盡，鶴家的長輩們已經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談論著財產劃分的事。

他們的聲音得很低，卻掩不住語氣里的急切和算計，仿佛剛才在靈堂前抹淚的模樣只是一場戲。

鶴鈺獨自坐在角落的位置上，背脊得筆直，卻著一說不出的疲憊。

他修長的手指搭在膝頭，指節微微泛白，像是極力克制著什麼。

燈落在他上，勾勒出一道冷的廓，眉眼間凝著化不開的寒霜，整個人如同一尊冰雕，疏離而淡漠。

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那些關于份、房產、產的討論不斷鉆進他的耳朵。

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鶴鈺，關于老爺子留下的那幾房產......”

一位叔父湊過來，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鶴鈺已經是鶴家掌權人，集團的利益幾乎沒人能，只不過一些不產，能拿的他們定是要爭取的。

只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冰冷的眼神釘在了原地。

鶴鈺緩緩站起，黑西裝襯得他形越發拔，卻也更加孤絕，薄輕啟，只吐出兩個字，

“閉。”

話落，他轉離開。

—

楚絨在庭院角落找到了鶴鈺。

男人倚在秋千邊，指間夾著一支煙，猩紅的火星在昏暗的天里忽明忽暗。

見來了，他下意識用尾指碾滅煙頭，作干脆利落，像是本能反應。

“你怎麼在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

小跑過去，不由分說地進秋千，和他挨在一起。

秋千輕輕搖晃，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鶴鈺沒說話，只是垂眸看，慘淡的燈下，他的廓顯得格外冷峻，眼底像是凝著一層化不開的霧。

楚絨眨了眨眼，忽然小聲問，

“鶴鈺，你會不會嫌我吵？”

也許這種時候，他最需要的是安靜。

他搖頭，手圈住的手腕，指腹輕輕挲著側細的皮，

“一點都不吵。”

只有在聽見聲音的時候，他才覺得這個世界是有的。

“哦……”

楚絨抱住他的胳膊，開始嘀嘀咕咕地抱怨那些叔叔伯伯的不是，說他們眼里只有錢錢錢。

鶴鈺安靜聽著，目落在一張一合的上，不知為何，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到最后，竟完全消失了。

就像是一首播放到末尾的歌，戛然而止。

鶴鈺蹙眉，心臟重重一沉。

他看著的瓣開開合合，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楚絨眨了眨眼，見他遲遲不回應，不高興地抿了抿，

“鶴鈺，你怎麼不理我了？”

可他只看見的在。

世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