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濃，庭院里的老梨樹在燈下投落斑駁的暗影，枝椏間偶爾下幾點星子，像是誰隨手撒落的碎鉆。

小樓屋頂，兩人各占搖椅一邊，中間則用枕頭隔開的一條分界線。

沈厲尋抬眼，視線從那顆礙眼的枕頭慢悠悠地從下往上瞥到的小臉，眼尾還帶著點微醺過后的薄紅，輕笑了聲，

“怎麼，你還怕我做什麼嗎。”

楚絨板著臉，一本正經，

“男有別。”

他角抿著的弧度漸漸僵，半晌，淡淡道，

“是，依你。”

夜風輕地拂過屋頂，帶著遠花樹的暗香。

沈厲尋往后，半倚在秋千上，酒意微醺，目卻始終凝在上，言又止。

“二哥，你怎麼了？”

楚絨裹著一條絨絨的小毯，下抵著膝蓋，眼睛半闔，睫在月下投出細碎的影子。

雖是問著話，眼睛卻沒看他。

秋千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偶爾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男人坐起，手肘撐在膝頭，長舒展，隨意控制秋千搖擺的弧度，眉眼始終低垂著，有一種對萬事提不起興致的懶怠。

“沒事。”

“……”

楚絨不笨。

能知到他的緒，是低落的，無助的，好似還摻雜了一些其他的，糟糟的混在一起，組了他現在這個模樣。

攥著小毯的手指了，冷哼一聲，

“不說就不說。”

沈厲尋從上往下眺，目定在遠某個虛無的點上，結無意識滾兩下，淡淡道，

“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經常這樣。”

玩秋千，他就陪。

這間小樓在沈氏府邸的最左側，庭院邊上，視野最好，花園里種滿了喜歡的玫瑰，夏天的夜晚，花香濃烈得幾乎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在每一寸空氣里。

楚絨小時候很喜歡在這兒玩。

而每一次沈厲尋都會來陪，雷打不。

但其實不是很喜歡跟二哥一起玩。

因為他很悶，不怎麼說話，往那一杵跟站樁似的。

偏偏又像一只黏人的大型犬，怎麼趕都不走。

久而久之，楚絨習慣了。

托著腮，深深嗅了嗅空氣中的花香，好似又回到了以前，花園里，玫瑰的馥郁、茉莉的清甜、夜來香的魅，全都糾纏在一起，像打翻的香水瓶浸了夜。

“記得。”

楚絨歪過小臉，

“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沈厲尋看向，濃墨般的眼底蘊著淡淡的深意，幾乎要凝實質，不聲不響地落在的眉眼，聲音得極淡，

“你為什麼喜歡大哥。”

神一僵，如蝶翼般的羽睫輕輕，掩過一抹慌，

“…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這麼多年，的回答還是一樣，沒有改變過。

沈厲尋角勉強扯起一個弧度，眉梢低垂，眸中閃過一自嘲的暗芒。

他咽了咽嚨，好多話堵在嚨里，說不出口。

他覺得愧。

沈書辰是他大哥，濃于水，骨子里就攜帶的脈關系他掙不掉。

他默默拿起腳邊的酒瓶，修長的手指往上一抬，輕松擰開蓋子。

這個作被敏銳地捕捉到。

想也不想就撲了過來，越過自己劃分的界限，氣鼓鼓地命令他，

“不許喝！”

本就輕，半跪在墊上，纖瘦的一半的重量在他手臂上，突然湊近的距離，空氣中蔓延著的淡淡花香被上的香氣攪散，沖，融合。

沈厲尋扶著的手掌往里收了幾分，姿勢有些僵。

他妥協般點頭，

“好，你先坐回去。”

楚絨屈膝重新坐好，一雙水瀲滟的眸子死死盯著他。

直到他乖乖把酒瓶放回腳邊，才松了口氣，過了幾秒，眉心又蹙了起來

“二哥，你到底怎麼了呀？”

沈厲尋幽幽的目落在臉上一瞬，又移開，

“沒什麼，看著你追在他后跑了那麼多年，我有點兒吃醋。”

他的語氣稀松平常，像在說一件無關要的事。

楚絨卻怔住了。

這是他頭一次說出這種話。

僵了半晌，決定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哄他，

“……你你你吃什麼醋，我對你，大哥，三哥，都是一視同仁噠！”

男人轉過頭看著，勾著薄，沒有過多的反應。

“嗯。”

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

楚絨咬了咬，又加了一句，

“天地良心，我說的可是真的。”

裝模作樣做了個要發誓的作。

然而剛抬起的小手很快被男人摁了下去。

“我沒覺得是假的。”

沈厲尋笑了笑，心想沒必要心虛，愧疚。

怎麼對他，都不會影響到他。

“你聽話就好了。”

楚絨眨眨眼睛，

“我已經很聽話。”

“聽話就不會夜不歸宿。”

“……”

深呼吸一口氣，撇過腦袋，

“我不想跟你吵。”

夜越深，花香越放肆。

蝴蝶被熏得醉醺醺的，跌跌撞撞停在水池沿上，翅膀緩慢地扇。

一下，二下，三下……

邊的人安靜了下來。

沈厲尋轉頭看過去，已經睡著了，白皙的皮睡出微醺的黛，單薄的軀裹在小毯里，小垂著，隨著秋千晃的弧度輕搖。

他斂了氣息，靜靜看了一會兒，抬手，在那顆枕頭上輕拍了幾下，下一秒將它開，扔到一邊。

還在睡，不知道是不是做噩夢了，眉心蹙如折紙，細長的睫在閉的眼瞼下不安。

沈厲尋下意識手想要平那兩道皺起來的細眉。

微涼的指尖一到的臉，立馬瑟了下，往小毯里躲，齒間溢出了幾聲破碎的聲音。

沈厲尋沒有聽清說什麼，俯靠近了些，斷斷續續的幾個字落耳邊，

“不要親我了。”

“鶴鈺…”

他像是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醉意瞬間消散，瞳孔微微收，定格在原地。

半晌，男人眼底浮起一層薄霧般的蒼涼，結滾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沈厲尋獨自坐了一會兒，待到那落在池邊的蝴蝶抖了兩下翅膀，似是醒了過來，搖搖晃晃地往遠飛走，消失不見。

他回過神，將人從秋千里抱了起來，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