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如風茫然地止住步子，“母妃？”

張貴妃死死握住金簪，語調又急又狠，“我不認識你！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你別喊我母妃，你離我遠點！”

聞如風如遭雷擊。

他委屈而又痛苦，怨怪道：“我是你和父皇的親生骨，我并沒有做錯事，你為何不肯認我？！”

張貴妃并不回答，只抗拒地盯了他，仿佛他再靠近自己，就要發瘋。

聞如風踉蹌幾步，最后崩潰地跪倒在地。

他喊道：“我就說為何魏姒對我不好，原是因為我本就不是兒子！如今我好容易找到母妃，連你也不肯要我嗎？！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余瞥見躺在泊里的長刀，他毫不猶豫地撿起來抵在了脖子上。

“大哥！”聞家兄妹齊聲，“使不得呀！”

聞如風淚流滿面，“若是父皇和母妃不肯讓我認祖歸宗，我就死在你們面前！我做不得天下的主，難道還做不得我自己的主嗎？！”

他看起來十分悲傷絕，然而一雙眼卻閃爍著，頻頻朝謝折和張貴妃那邊瞟，仿佛隨時等待他們倆痛哭出聲，然后上演一場父慈子孝母子深真龍還巢的戲碼。

可張貴妃只是臉蒼白，拼命搖頭。

沒辦法接。

沒辦法接自己的長子，從文武雙全容貌俊的皇太子，變了一個文不武不就，整日里抱著一座莫名其妙的靈位、帶著弟弟妹妹四晃，滿“我做主”的廢。

的兒子，應當遠比魏姒的更加驚才絕艷！

憑什麼輸給魏姒！

忽然膝行至謝折面前，拉扯他的袍裾，哭訴道：“陛下，這一切都是您在開玩笑是不是？您故意戲耍臣妾，是不是？！皇嗣之事關乎國本，豈能兒戲！您怎麼可能隨意換兩個孩子？！”

見謝折不耐煩，張貴妃突然仰著臉，沖他討好地笑了一下，“臣妾知道，您最喜歡至高無上掌控一切的覺。所以這二十年來，臣妾對您唯命是從，為您生兒育，從未有過任何忤逆頂撞的行徑！陛下便是念在臣妾聽話的份上，也不該對臣妾開這樣的玩笑呀！”

仰著頭，保持著諂的笑臉，明亮的眼睛里滿滿都是謝折。

期待謝折告訴，剛剛的一切都是假的。

然而謝折只是傾，如同一只小狗般，手了張貴妃的腦袋。

張貴妃臉上的笑容更加討好。

甚至主直起上，將腦袋湊近謝折寬大的掌心。

謝折微微一笑。

他很快收回手，直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張貴妃，“貴妃跟了朕多年，難道不知道朕最厭惡叛主之人？你背叛姒姒，調換你們的孩子，是對你的懲罰。”

張貴妃表呆滯。

背叛……

在背叛這種事上，謝折有什麼資格指責？

難道最先背叛魏姒的，不是他自己嗎？

他怎麼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辱、戲弄、懲罰？

原本以為，自己從區區奴婢一躍為高不可攀的貴妃，還順利誕下三個皇嗣，從此這一生的榮華富貴都有了著落。

可是現在，最疼的小兒和小兒子死了，視為倚仗的皇太子本就不是的長子！

那從前的炫耀、自以為穩勝券的皇太后之位，又算什麼？

魏姒總能一頭。

即便淪落到那樣不堪的境地，回到京城后，也依舊能夠一頭……

夏的天沉悶熱，謝折冷漠的面容和他后的天空一樣遙遠陌生，那種抑的青灰調，像極了青蘋果尚未就墜落枝頭，然后在土壤里慢慢腐爛變黑。

恍惚間，張貴妃仿佛看見謝折的臉變了腐爛的蘋果。

陡然抱著腦袋發出一聲恐怖的尖。

迅速起后退，高髻上的牡丹金簪簌簌掉落在地，保養得宜的青蓬垂落，遮住了的半張臉。

茫然朝四周顧盼張。

漢白玉廣場上流河，遠宮闕深深，仿佛一只巨大的雕細琢的鳥籠。

而是被關在鳥籠里的金雀。

費盡辛苦下了幾個蛋，可現在，的蛋全碎了。

張貴妃一步步走下漢白玉臺階。

眾人的目里，走到謝序遲邊，表夸張地手摟抱他，又不停抓起地上的往他上。

魏姒蹙眉，“張亭柳？”

“噓！”張貴妃出一手指頭抵在前，神神道，“公主，奴婢在撿鳥蛋。”

四周寂靜，落針可聞。

張貴妃突然轉向另一邊，死死盯著地上那攤漬。

突然指著那攤漬，驚惶地喊道：“這也是奴婢的蛋！奴婢的蛋全碎了，全碎了！啊啊啊啊啊——！！”

人的尖聲極為凄厲嚇人。

謝折厭煩地皺了皺眉頭，“瘋婆子。”

他甩袖，下令道：“太子謀反，就地誅殺！其余人等，全都關進大牢，聽候審訊！”

“我看誰敢？！”

魏姒擋在了謝序遲面前。

謝折危險地瞇了瞇眼，“姒姒，朕很欣賞你護太子，朕承認你是一位很好的母親。但現在，朕實在沒剩多耐心了。”

他遞給后的麟衛一個眼神。

聞星落攥拳頭，正要上前，卻被裴凜及時拽住手臂。

回眸，裴凜沖搖了搖頭。

魏姒抹去臉上的淚痕，揀起張貴妃掉落在地的金簪，定定抵在自己的咽，“白玉京臨近深淵，里面的機關錯綜復雜，稍有不慎行差踏錯，便會連累整個白玉京墮深淵。到那個時候，謝折，你再想得到里面的財寶，也只是癡人說夢。世上唯一知道正確路徑的人，只有我魏姒一人。我以白玉京的潑天財富，換取我孩子的命，這筆易，你做是不做？”

謝折負手而立。

他睥睨著魏姒，似笑非笑地了牙尖。

過了片刻，仿佛權衡完了利弊，他緩步走下臺階，溫笑道：“朕剛剛只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太子是朕和姒姒唯一的親生骨，朕怎麼忍心殺他？過來吧，今日是你的封后大典，如此喜慶的日子，不該被其他事攪擾。”

他朝魏姒出手。

如同天底下最深念舊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