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噩夢

霓虹繚繞的深夜, 一輛黑布加迪行駛在吵鬧漸消的路上，隨風帶過飄落的枯葉，啪啦敲打在路邊。

車後排, 賀潯閉目靠著座椅, 雙搭著, 兩手握放在膝上。

一旁的簡征姿態散漫地搭著車窗，食指指腹沿著手機邊緣過，輕輕叩手機屏幕。他輕瞥賀潯一眼, 上帶過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是我說, 你還真是夠狠的。”簡征調侃一聲，手機兀地收回掌心, “親自把你二叔搞進去，一點兒面都不留？”

聞聲，賀潯沒什麽反應，闔著眼睛, 聲音沒有溫度, 反問他：“你覺得我該留什麽面？他應得的, 時間早晚問題。”

“倒是你。”賀潯的聲音停了下, 終于偏頭朝簡征看過來，“蹭車蹭上癮了？”

簡征自然是有司機的，只不過方才不知了哪門子的風, 找了個拙劣的借口，是跟著賀潯坐上了這輛布加迪。

“順路送一趟，用不著這麽不耐煩吧。”簡征挑了下眉尾，想到什麽, 玩笑中帶了幾分試探，“有閑心著黑去找姑娘, 沒心讓朋友蹭個車？”

方才發生了什麽，簡征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賀潯那樣泰山崩于前而不變的人，竟在停電的瞬間讓簡征看出幾分慌。

今夜本沒他什麽事兒，閑來無事過來看個熱鬧，誰知道還真讓他尋見個興趣的。

那時燈熄滅，他其實并不意外，一晚上風平浪靜，不搞出點事來才不是賀家人的作風。

他夜間視力向來不錯，所以想也沒想就尋著前排位置而去。本是打算問問賀潯什麽況，誰想隨著手電筒的燈打過去，卻看到他匆匆離開的背影，也不知急著去做什麽。

順著他離開的方向再一尋找，就見他拉上了一個姑娘。

更有意思的是，離開酒店時，他發現那姑娘竟然和《周郵》那個岑敘白的記者在一起，看樣子關系還不一般。

聯想到賀潯一回國就接了《周郵》的專訪，簡征難免會多想幾分。

意外的，賀潯對他的調侃沉默下來，偏開視線靜靜看向窗外。

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冷廓割裂一半影，他神說不出的冷淡，漆黑的瞳仁似比夜深沉。

方才黎月箏的模樣和聲音在腦海裏反複重演，賀潯眼神發灰，蒼白到病態的臉居然顯出幾分笑容，眼尾是說不盡的嘲諷和意，滿臉都是令人窒息的空。

盡管口中念著別人的名字，賀潯還是想要靠近，親吻。

當把自己錯認岑敘白的時候，賀潯是真的想不管不顧地告訴自己是誰，然後掐著的脖子吻上去。

可是能怎麽辦呢，他退卻了。

就連上次在京樾府同近乎攤牌時得到了那樣狠心的答案，賀潯氣在頭上，也沒敢真的同黎月箏說出什麽徹底決斷的話。

他想，他比從前膽小了。

十年前，他可以對黎月箏說再也不會來找。

十年後，他卻步步小心，生怕自己做出當初那樣令他後悔的決定。

停電那幾分鐘，他站在黎月箏前盯著，突然慶幸黑暗的遮掩。他卑劣地借用了別人的份，換取一個靠近的機會。

那時，賀潯克制地吻向黎月箏的耳側，說不出是什麽心。

滿足，氣恨，無奈，屈服，也嫉妒。

口深深起伏，賀潯閉了閉眼，突然對開車的楚堯道：“延水那邊涉得怎麽樣了？”

聞聲，楚堯看了眼後視鏡，“地皮已經拿下了，就看賀總您——”

“我會親自過去一趟。”還沒等楚堯說完，賀潯便攔了他的話，“近期就給我安排行程，其他事可以往後推，盡快。”

楚堯點頭應他，“好的。”

“延水？”旁邊的簡征疑了瞬，“你去那小地方做什麽？旅游？我記得，那兒最近的雪可不小，還上新聞了。”

賀潯沒什麽向他解釋的，草草撂下工作兩個字便沒了話。

不過，簡征像是早已習慣賀潯這樣的冷淡，也不惱，反而跟著思考起來，“延水這些年雖然都在搞建設，可和周邊其他城市比起來，到底還是個落後的小縣城。”

簡征嗤笑了聲，“我倒是好奇，延水能有什麽吸引你賀總的地方？”

問題無人應答，賀潯再次沉默下來。簡征看了他一眼，約意識到這其中或許有什麽故事。不過賀潯既然不想說，他就是再怎麽撬，也是撬不出來的。

從早些年在國外認識他開始，賀潯就一直是這樣的子。總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賀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拼的不止是他那條命。

有什麽被他在心底，日複一日地糾纏折磨著他。

能用十年的時間把賀家顛個乾坤，那是他的本事。

-

黑漆漆的廢棄房屋，水泥地凹陷深淺不一，地上積了層厚厚的灰塵。

鼻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上一般，有點腥氣，很難呼吸。稍一用力就會發出巨大聲響，在這樣靜謐的環境下，任何靜都分外刺耳，讓人不自覺小心翼翼起來。

眼前是濃濃的白霧，揮雙臂，怎麽撥都撥不開那層籠罩的晦暗。

周圍靜得瘆人，稍一發出聲響還會有回音傳開。微微挪步子往前走，鞋底似乎踩到生鏽的鐵，吱呀吱呀惹人心悸。

鼻息間有垃圾的腐爛味兒，不小心踢到塑料水瓶，靜謐的空間傳來清晰的撞擊聲。

不自覺地，想要往前走，像是有什麽在追趕。越走越快，越跑越遠。

眼前的霧模糊路路面，卻扔抵不住前行的步伐。

疾速奔跑起來，腳下卻忽而一空，失重往下墜去，四肢軀幹仿佛被離開。

即將及淵底。

“砰——”

黎月箏睜開眼睛，猛地從床上坐起，靜大到弄掉了枕邊的手機，發出悶悶的響，和夢境裏最後一聲重合。

似夢非夢，實在真實。黎月箏大口地著氣，額頭淋淋的，一覺讓冷汗連連。

已經很久沒做過噩夢了。

雙手在額頭上，十指按著發頂，緩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黎月箏下床洗了把臉，又猛猛灌了幾口冷水。

冰涼，黎月箏終于有些夢醒的實。

已經進嚴冬，京西市的溫度持續走低，天亮得越來越晚，連著幾日都是天。

宴會隔天，關于賀家的事就已經出了通報，賀銘禮職務侵占罪涉及金額較大，潛逃不已被警方逮捕。聽說這其中，賀潯提供了不證據。

想來那天慈善晚宴，他也是提前算計好了時間，都在，賀銘禮就算藏得再好也總有風聲出來，必定敗名裂。

自此，賀家徹底換了主人，在京西鬧得沸沸揚揚。

火鍋店的事暫時告一斷落，黎月箏連著寫了幾篇有熱度的稿子出來，在公司的風頭持續了好一陣兒。

這段時間，一直在等著薛杭有所作，可出乎意料的是，薛杭竟然罕見地嚴。

不僅沒有把那天他看到的事傳出去，也沒有像黎月箏預想的那樣在面前嘚瑟嘲諷耀武揚威。

甚至于安分得有些令人生奇，不知道是不是黎月箏的錯覺，總覺得薛杭見總是像耗子見了貓似的躲著走。

黎月箏不是傻子，也清楚薛杭的德行，這樣好的給使絆子的機會，黎月箏不覺得他會輕易放過。

而能讓薛杭忌憚并且對畢恭畢敬的，黎月箏只能想到一個人。

冬天的溫暖難得，鑽進被子的瞬間就難以。

分明是嗜睡的季節，黎月箏近來卻失了眠。

好不容易趕上個不用加班的周末，天氣微，黎月箏把房間的窗簾盡數拉上，吃了片褪黑素便悶頭到被子裏，打算好好補個覺。

屋的暖氣燒得熱，窗門閉，黎月箏蜷在被子裏，思緒漸漸渙散。

沒想到，短短幾小時，竟做了那樣一個夢。

天還是亮的，黎月箏簡單收拾了下便拿包出了門。

到達拳館的時候，葛卉剛結束教學課從擂臺上下來。

簡單打了個招呼，黎月箏直接去了更室。

見著黎月箏，葛卉直接走過來，靠在更室門邊，用搭在脖子上的巾了汗。

注意到黎月箏綁繃帶的手法，葛卉笑了笑，“打了幾年了綁帶都綁不紮實，這次倒是覺練了不，回去自己練了？”

“跟你練了這麽久，不勤點怎麽好意思說是你的學生。”黎月箏輕笑了聲，把大放進櫃子，拿起拳套，“現在人好像不多，可以多打會兒。”

黎月箏找了個位置靠裏的沙袋，手機反扣在一旁，專心起來。葛卉就坐在一邊看著，時不時搭兩句話。

汗水很快暴出來，黎月箏含著下，眼睛直直盯著沙包，隨著出拳有節奏地扭轉。

知道葛卉一直在旁邊看著，黎月箏道：“怎麽樣，符不符合你的標準？”

葛卉眉眼彎起個溫和的弧度，看著眼前眼神冰冷，拳峰力量十足的黎月箏，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瘦一小點兒，還是個學生，別說打拳，我一推就能把你撂倒似的，現在雖然沒長多，不過能上來了，力量也不錯，總是要比從前結實些。”

“對我印象這麽深？”黎月箏扶住沙包停了下來，著氣，偏頭看向葛卉，“這麽說，我這些年倒是長進不。”

葛卉給黎月箏扔了瓶礦泉水，“怎麽可能印象不深，每天發狠練，嚷嚷著要變強壯些的姑娘，堅定得和要去幹架似的。”

聞聲，黎月箏仿佛也想起來當時的自己，不由得笑出來。

“我看新聞了，最近你忙吧。”葛卉饒有深意地看著，“怎麽還有空過來，有心事？”

這些年下來，拳擊早已為黎月箏消耗緒的方式。葛卉看黎月箏好不容易的休息日也要到這兒，自然會想得多些。不過一向把自己的心思埋得深，盡管認識這麽多年，葛卉也很難看。

看著有些出神得樣子，葛卉問：“怎麽，和男朋友吵架了？”

黎月箏間一哽，不知怎麽回答。

就在這時，一條休息區電視的午間新聞播報傳到黎月箏耳中。

“近日，京西市北部地區出現暴雪，相鄰的延水縣出現大暴雪，降雪總量超過三十毫米，是近十年最強降雪。”

延水縣三個字被黎月箏迅速提取到，愣怔了片刻，突然想到什麽，迅速跑到一邊拿過手機。

果然，群裏的消息麻麻彈出來。

【秦竹：急任務，延水縣特大暴雪持續，需要幾個記者立刻去趕往報道。】

【秦竹：一組二組都至出兩個人，人選你們組自行決定。】

【秦竹：盡快。】

黎月箏看了那排字許久，腦中思緒反複。

深呼了口氣，黎月箏編輯了條消息給組群和秦竹。

【黎月箏：延水縣暴雪報道的任務，我想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