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看著蕭衡這副模樣，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些殘忍，但這是必要的。

他站起，最后看了一眼蜷在影中的蕭衡，沉聲道：“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轉掀簾而出，帳重新陷了昏暗和寂靜。

月依舊冰冷地灑在地上。

蕭衡一不地躺著，林燁的話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

的劇痛依舊存在，腦海中的低語也并未完全消失，但它們再也無法輕易左右他。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沉的痛苦——一種源于清醒認知的痛苦。

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對喬念那份無法放下的執念，不僅折磨著自己，更可能為傷害的利刃。而已經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他不能再……也不能再奢求什麼了。

放棄吧。

就這樣吧。

他死死咬住牙關，將所有的嘶吼和痛苦都死死抑在嚨深，獨自一人，在這冰冷的營帳里，咀嚼著這份注定無的絕，直至天明。

翌日清晨，天微亮，軍營中已響起集結的號角與忙碌的腳步聲。

士兵們正在忙碌地拆卸營帳，整理輜重，準備開拔，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林燁正清點著喬念他們前往藥王谷的馬車資，眼角的余瞥見一個影正朝他們走來。

他抬起頭，當看清是蕭衡時，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見蕭衡換上了一嶄新的墨勁裝，頭發用玉冠仔細束起，出潔的額頭和過于清晰的臉部線條。

臉雖然仍比常人白皙，卻出一種近乎潤澤的彩，全然不見昨夜的灰敗與痛苦。

最令人驚訝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依舊，卻亮得驚人，仿佛蘊藏著某種抑不住的力，角噙著一抹輕松而自信的弧度，步伐沉穩有力地向他們走來。

這……這與昨夜半死不活的樣子，差別也太大了！

林燁下意識地朝著蕭衡走去，目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仔細地、一寸寸地掠過他的臉，試圖找出任何強撐或偽裝的痕跡，“你……你怎麼……”

蕭衡抬眸，沖著林燁一笑，“我說我沒事，你不信？”

林燁不由得一愣，所以，蕭衡昨夜說的沒事，是真的沒事？

可……不過一晚而已，就能有這麼大的差別？

正想著，不遠傳來一聲輕呼，“蕭衡。”

二人齊齊轉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正是喬念。

只見，快步朝著二人走了過來，眼神落在蕭衡的上，也帶著一抹不解。

直到走近了，的目方才上下打量了蕭衡一番，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嗎？”

蕭衡勾一笑，聲音平穩得出奇，語調舒緩，聽不出毫虛弱或痛苦，“許是終于離開了棠國那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心神得以徹底放松，昨夜竟睡得格外深沉安穩，今早醒來，便覺通舒泰，靈臺清明。”

他這番話說得流暢自然，那過份明亮的眸子里也看不出毫閃躲或瞞。

可喬念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手，替蕭衡診脈，只覺脈象比前幾日果然都要好些。

心中的狐疑這才稍減。

卻還是問道，“這幾日，蠱毒可有發作？”

蕭衡搖頭，“沒有。”

喬念聞言，雖然心中仍覺得這好轉似乎來得太快太輕易，但看他神確實大好，也不由生出幾分欣：“那就好。但愿此行藥王谷，能徹底為你解了這蠱毒之苦。”

蕭衡微笑著點頭，姿態從容。

楚知熠也走了過來，目在蕭衡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太多緒，只是淡淡道：“既如此，便準備出發吧。”

一行人不再耽擱，與林燁及留守的蕭何、哥舒云、耿叔等人告別。

場面雖不免有些傷，但更多的是對彼此的祝福。

哥舒云站在馬車旁，囑咐著喬念一路小心。

耿叔也跟在一旁，叮囑著凝霜。

而凝霜坐在馬車里，探出腦袋來，不停地揮著手，臉上全然沒有分別的哀愁，滿是即將踏上新旅程的喜悅。

林燁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

目過車窗，看著已經坐定的喬念。

他們兄妹二人，分別的太久，如今匆匆一見，沒想到又要分開了。

可，至對他，已經不如從前那般厭惡了。

對比之下，他不覺得，這樣也好的。

只要平安，幸福就好了。

思及此，他的目便又不自覺落在了蕭衡的臉上。

凝霜的腦袋占據了車窗大半的位置。

他便只能過那小小的一角，看到蕭衡坐在馬車里，或許是在看送行的人群，或許只是無意識地投向遠方。

而就在那瞬間，他角那原本溫和的、令人安心的笑意，竟陡然變得有些不同！

那弧度似乎拉得更開，更鋒利，眼底那過于明亮的彩凝聚一種難以形容的……邪與冰冷！

那絕非一個心境開闊之人該有的表，反而像是一個謀得逞、藏至深之人不經意間流出的真實面目！

雖然那變化極快，幾乎只是一閃而過，凝霜坐回了馬車里，簾子便隨之落下，擋住了車的一切。

但林燁相信自己絕沒有看錯！

他心頭猛地一沉，一強烈的不安瞬間攫住了他！

昨夜蕭衡那副痛苦脆弱的模樣，與今晨這突兀的“康復”和此刻那驚鴻一瞥的詭異笑意……種種畫面在他腦中飛速錯！

不對勁！

十分不對勁！

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幾乎要開口住即將出發的馬車。

然而，馬車夫已經揚起了鞭子，車緩緩轉起來。

楚知熠也翻上馬，對著他最后抱拳一禮。

一切發生得太快，林燁的話哽在嚨口，最終沒能喊出來。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輛載著喬念和蕭衡的馬車，朝著與京城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林燁站在原地，眉頭鎖，目死死盯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心中那不安如同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晨風吹拂著林燁冰冷的甲胄，他卻到一陣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