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傅母深深地一眼,什麽話都沒有回，轉走了。

許枝盯著傅母的背影，高跟鞋落在地面發出聲響，的姿態優雅大方,好像是從哪家宴會剛出去,看起來對病房裏的一切毫不在乎。

林映池之前提過,外婆第一次腦溢後，傅母便以深城醫療水平很差為理由,把外婆接到北京做康複訓練。

後來狀態好轉,林映池的父親裝模作樣想盡孝道，被傅母趕走了,在北京照顧外婆快十年。

雖說有保姆伺候,不用親自手，但如果不是有，傅母不會陪伴十年。這次外婆腦溢，也是傅母找朋友找醫生找阿姨,前前後後費不心思。

恨織的複雜。

許枝推門重新回到病房,外婆穿著條紋病服,瘦弱的軀顯得服格外寬大,頭發因為做手剃了,包著一塊白布條,臉幹黃憔悴。

呆怔地著前面的小電視，傅霽清耐心的勸：“再吃一口,給您調還珠格格看好不好？”

外婆搖搖頭,傅霽清又溫的哄勸一句,外婆的緒開始暴躁起來,眼見要發脾氣,他連忙像哄小孩般道：“好好好，不吃了，我們不吃了。”

他放下碗筷，擡頭向許枝，眉眼依舊溫和，笑得有點無奈。

像是在愧疚讓看見和面對這一切，而不是能像其他家庭那樣，拎著禮和和氣氣的見家人。

許枝不喜歡他有這種想法，主走到病床旁邊，彎腰與外婆相視，輕聲自我介紹：“外婆好，我許枝，是霽清的朋友。”

外婆微微側腦袋，目渙散的看著，沒有給任何反應，安靜半晌，低喃一句：“怎麽好久沒見到霽清。”

許枝愣了愣，背後不自覺的冒出了冷汗，偏頭看向傅霽清。

他似乎已經習慣，低頭在耳邊溫的說著：“外婆，我在這裏呢，一直在的。”

他把最近的事告訴外婆，解釋著為什麽很長時間沒有來，外婆仍然顯得很木訥，視線落在前面的小電視上，漠不關心他說的話。

傅霽清搬過座椅，示意許枝坐在邊，冰涼的手握住，穿過指扣的很，像是找到熱量源就不願意再松開。

他傾問：“剛剛找你說什麽？”

指的是傅母，傅霽清有注意到們是前後出門的，不過母親向來不關心也不會管他的事，所以他沒有阻止。

許枝原本是打算逗他兩句，說準備給五百萬讓我們分手，現在這種況也沒有那個心思，實話實說：“問了我的年齡和工作。”

傅霽清輕輕應聲，仿佛并不在意，著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陪外婆聊天。

基本是他在自言自語，外婆只把他當陌生人，偶爾會突然蹦出一句“霽清呢”，或者喚著他外公的名字，循環反複。

許枝覺握著自己的手愈發冰冷，像捂不熱似的，擡起另只手地包裹住。

想到春節期間，傅霽清笑著說在醫院陪外婆的模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極力抑著心底翻湧的緒，在外婆看過來時彎笑。

“你是誰？”外婆問。

許枝重複一遍先前的自我介紹。

“長得真好看。”外婆笑了笑，目很和善：“霽清找了一個好看的朋友。”

不等許枝再開口，外婆又問：“霽清呢？霽清為什麽不來看我？”

傅霽清輕聲細語的告訴外婆他在這裏，把十分鐘前講過的事，再耐心的重複。

直到阿姨進來提醒外婆該午睡了，傅霽清和許枝才離開，一走出去他就解釋：“是腦溢的後癥，認知障礙，記憶缺失，緒不穩定。”

許枝抿抿，問道：“有辦法恢複嗎？”

傅霽清搖頭，“最好的醫生都來看過，神經是很高級的系統，沒辦法的。”

垂著眼眸，心有些沉悶，傅霽清晃了晃手，笑道：“很多二次腦溢都救不回來，外婆能活下來我已經很高興了。在這次病發前就不認識我了，但腦子裏一直記得我，一直在我。”

“嗯，外婆很你的。”許枝抱住他的手臂，小聲說：“我也是的。”

的音量得很低，傅霽清佯裝沒有聽清楚，低頭問：“你說什麽？”

“我說，帶你去吃甜品吧。”

“嗯？”

拽拽手臂，“走吧，我請客。”

許枝在附近搜到一家甜品店，拉著傅霽清坐下，點了兩份紅絨蛋糕和焦糖布丁，主跟他聊起今天看的電影和前兩天加的導演。

“他評論你的朋友圈？”傅霽清漫不經心問。

“是啊，我看到也覺得很驚訝。”許枝回想起這段時間導演的態度，挖布丁的手微頓，“他對我很熱，好像很想幫助我。”

導演在圈裏已經有一定的地位，不常參加綜藝節目，但邀請來《影星》和《面對面》時都答應的特別爽快。

訪談結束是導演先提出加微信的，今天又主來找聊電影，對于他這樣地位的人來說，是有些過于熱了。

但許枝能覺到，他的幫助是不帶利益，或者易目的的，導演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始終隨和親切，好像只是希這位後輩能更厲害一些。

傅霽清了指腹，揚道：“可能只是欣賞你這位後輩，是好事。”

“或許吧，要不是他姓謝，我都懷疑是你家的親戚。”許枝彎彎，不再提這件事，把蛋糕和布丁吃完。

傅霽清若有所思的敲著桌面，圈裏姓謝的他還真知道幾家，有兩家是地産圈的，不涉及娛樂圈，專門做影視的只有一家，周景衍母親的娘家。

從甜品店出來，他們沿著街道散步，晚風徐徐吹拂，帶著春天的暖意，許枝說：“應該冬天來趟北方的，看看北方的大雪。”

“我也沒有見過。”傅霽清在深城長大，南方的冬天從來不下雪，“改年一起來看看。”

“但你見過倫敦的大雪，我看電影和照片都覺得很漂亮。”

他腦袋，語氣縱容且寵溺：“嗯，改年也帶你去倫敦看。”

許枝笑起來：“外婆午休應該醒了，走吧，再回醫院陪陪外婆。”

“好。”

傅霽清只打算在北京停留三天，他白天要去公司理貸款的事，晚上才能來醫院，許枝閑著，一直在醫院裏陪外婆。

外婆的話不多，有時會暴躁發脾氣，有時也會怔怔地看著前面發呆。

不記得見過的人，每次見面許枝都會笑著再介紹一遍：“外婆您好，我許枝，是霽清的朋友。”

外婆忘記了傅霽清的模樣，但對他的意全都刻在腦海裏，聽見這句話時，總會笑一下。

最後一天晚上，許枝坐在床邊陪外婆看還珠格格，忽然偏過腦袋問：“你們什麽時候結婚？”

許枝愣了兩秒，沒料到今天外婆會記得自己，隨即笑著說：“快了。”

外婆的目又往下移，落在的小腹上，手輕輕地，問道：“會有小寶寶嗎？”

許枝的臉頰莫名有點熱，垂下眼眸點點頭：“嗯，到時候帶來給您看。”

外婆又笑了，繼續看電視。

傅霽清找北京分公司借款的事，往上報到了父親那邊，他直截了當的打來電話，提出換條件，用份換錢。

昭澤集團的份是傅霽清在倫敦談下海外生意後，給分公司出資換來的，父親沒有轉讓過，現在連他自己拿到的份都想收回。

能給他考慮的時間不多，傅霽清獨自在辦公室坐了一整天，想到許枝談起《影星》時的喜悅，談起導演夢想時的模樣，給助理打電話，安排轉讓的事。

助理驚訝過後，小心翼翼的勸道：“傅總，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那是您自己當年出資......”

“不用了，直接換吧，我現在需要資金。”傅霽清的聲音很冷靜：“你去查查謝程的資料，是位導演，謝家的人。”

“好的。”

“還有，訂兩張四月六號飛倫敦的機票，接機和酒店也都安排好。”

助理又道好，掛掉電話。

傅霽清理完工作的事，沒有來得及吃晚餐，直接去醫院，在病房外時，聽見外婆問的話——你們什麽時候結婚。

他推門的手頓了頓，低垂著眼眸，突然有點不敢進去。

本來就遙遙無期，今天把份換出去後，只會更加艱難，傅霽清不怕等，他怕的是不知道會讓許枝等幾年。

家庭滿，事業有，漂亮又聰明，一年兩年可以跟著自己，如果需要三年五年呢。

他不敢想。

傅霽清靜靜地站在門外很久，直到手機震，收到許枝發來的消息，問他下班了沒有，不。

傅霽清：你了嗎？

許枝：不，怕你又不吃飯。

複雜織的緒在心口蔓延，仿佛有東西在肆意撕扯，生出一種麻麻的絞痛之。

他坐在旁邊的座椅上，微低著腦袋，神間著濃濃的疲憊和迷茫，不知道該回複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許久後，耳邊傳來清越的聲音：“霽清。”

傅霽清睜開眼睛，看見許枝站在他面前，彎腰用手背了一下他的額頭，聲音很淡也很溫：“是生病了嗎？”

又自己的額頭，“不是很燙，應該沒有發燒。”

傅霽清握住的手，揚著角笑笑：“沒有，在想工作的事。”

“回深城後你好好休息兩天，別累病了。”許枝說：“再進去看看外婆吧，待會兒該走了。”

“嗯。”

傅霽清進到病房裏，像往常那樣跟外婆講話，說他要回深城忙工作，過段時間再看，自說自話著，做好了不會有任何回應的準備。

“霽清。”外婆忽然著他喚了聲，眉眼格外的慈祥溫。

許枝和傅霽清都怔住了，他眼眶有些發紅，聲音微著，低低應聲：“我在呢外婆。”

外婆又像是不認識他般收回視線，咕噥著“霽清很久沒有來看我了”。

傅霽清坐在床邊，耐心的一句句重複先前講過的話，哄著外婆躺下睡覺，他牽住許枝的手走出病房，輕聲叮囑阿姨兩句，禮貌的道謝。

醫院外的晚風吹得他心口都是涼的，許枝覺握著自己的手越來越，忍不住輕晃一下。

“抱歉。”傅霽清低聲道，松開了手，又輕輕住三手指，小心翼翼的。

許枝見狀直接抱住他的手臂，“我先前講的話你是不是沒有聽清楚？”

傅霽清不明白的意思：“什麽時候？”

“我說，我也是的。”許枝靠近耳朵，聲音輕輕：“我也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