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為難

出門前, 倒還生了件小事。

太子妃報病在園子裏修養，二格格便跟著唐側福晉一塊兒坐車來了暢春園。

那會兒程婉蘊預備出門的各樣東西已經收拾了七八，只剩弘晳和額林珠兩個猴子, 一個裝了滿滿一箱子書和字帖, 一副出門在外也要啃書本掉書袋的模樣;

一個裝了滿兜子彈弓、弓箭，還有兩把匕首，還想牽兩匹馬、帶兩條獵犬, 說是不想坐馬車，想要一路換著騎馬。

程婉蘊被這倆孩子鬧得頭大如鬥。

聽說唐側福晉到了，便借此拋下兩個胡鬧的熊孩子, 到討源書屋門口去接們。

唐側福晉還是老樣子，材圓圓潤潤，見到就滿臉笑：“哎呦，你怎麽親自出來了？日頭那麽大，可別曬著了。”

程婉蘊也笑著道：“不打，正好曬曬太, 太醫讓我多走，不要總是窩在屋子裏。”

兩人相互敘過寒溫, 唐側福晉便微微讓開子, 將後的小孩兒讓了出來。

“二格格, 這位是程側福晉。”唐側福晉略微彎下腰與溫聲說道，“程額娘就好。”

小孩兒四歲上下景，生了雙與太子妃如出一轍的丹眼, 臉型偏長, 像太子爺是容長臉, 下瘦得尖尖的，個頭中等, 頭上梳著雙髻，左右各戴了兩只赤金打的鏤雕嵌紅寶的蝴蝶珍珠流蘇簪子，穿一淡黃金線繡彩蝶梅花的納紗薄衫子，下頭系緞百褶，翹雲頭緙小繡花鞋，渾上下都華貴非常。

聽唐側福晉這樣介紹，放開了嬤嬤的手，很是一板一眼地對著程婉蘊福，小聲地說：“見過程額娘。”

雖說同住一宮，但程婉蘊和二格格幾乎沒怎麽見過，二格格子弱，一到冬天就生病，有時候過年都沒法進宮，平日裏這孩子也難得出正殿的門，程婉蘊自然就見不著了。

說起來這回還是今年頭一回見呢。

程婉蘊側避過這禮，笑道：“二格格不必多禮，快進來吧，肩輿都備好了。”

二格格被嬤嬤抱著坐上肩輿，的嬤嬤石嬤嬤向程唐二人福告罪：“太子妃娘娘傳話讓二格格到了立刻就要先回正房去，奴婢失禮了，得送二格格先行……”

程婉蘊和唐側福晉兩人對視一眼，自然笑著讓那石嬤嬤先行。等二格格的肩輿轉過彎瞧不見了，唐側福晉才拿手了口，嘆道：“這一路上可憋死我了，可算差了。”

“這話可怎麽說？”

“你不知道，這一路上那石嬤嬤防賊似的，二格格一條帕子都不許用外頭的，喝水的杯子、用膳的碗筷，全得是他們正殿的東西，還得要滾燙剛沸的熱水燙過才肯用，你說這路上怎麽好時時停下來燒水？真是險些沒把我折騰死……”唐側福晉脾氣算好的了，無無求，只想能在宮裏有塊立足之地，雖替太子妃管毓慶宮的大小事，卻也只肯當個“經辦人”，什麽主意都找太子妃拿，不得不說這麽謹慎極有道理，這幾年來宮裏宮外的風波都沒有燒到上。

程婉蘊聽了也搖頭，太子妃懷孕時遇毒繡，生下二格格，又覺著子骨不好，只怕有些過于張了，乃至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兩人沒有坐肩輿，相互挽著胳膊往二門裏走，太監們便樂得扛著空肩輿遠遠跟在後頭。

唐側福晉搬進了東廂，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到暢春園避暑，一路上見湖山，吹著涼爽的風，已經陶醉了，小聲湊到程婉蘊耳畔說:“這也算是托了太子妃娘娘的福了……”

程婉蘊笑著斜昵一眼，同樣低聲道:“你之前不是最佩服太子妃娘娘的麽？怎麽……”現在都敢說這種話了。

“沒法子，說到底我是太子爺的側福晉，不是太子妃的側福晉，”唐側福晉嘆了口氣，“太子妃剛進來時雖然也好強，但還瞧不大出來其他的，可時日久了……嗐，否則你以為我為何從四五年前起就不敢、也不願自個保管毓慶宮裏的賬冊對牌？你平日裏關起門來過日子不大知道，實際上這都是有跡可循的……”

程婉蘊的確是不太知道太子妃的事，看來唐側福晉應該知道更多，但閉了不肯深談，程婉蘊也不問，說多了就是非議主子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八卦就得分開了，唐側福晉知道要出門，便執著的手，含笑約:“那就等你回來再聚，說實在的，你不在宮裏，我都開始苦夏了，我可想你的手藝了，現在總覺著瞧見你，我這五髒廟就要開始唱空城計一般。”

“好哇！好哇！”程婉蘊烊怒:“好可惡，你果然不想我這個人，只想蹭我的飯！”

唐側福晉叉腰得意挑眉:“是了，鄙人就是這般居心不良，到時我就派個小太監蹲在門口打探你的行蹤，一得你的信我就到你屋子門前守著，讓人乖乖進門給我做上一席十菜兩湯八大碗不可！”

“好大的口氣！先別說吃了，”程婉蘊被逗笑了:“記得幫我喂貓喂狗喂魚喂，再看著點我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唐側福晉白一眼:“那麽多奴才，就知道使喚我！！真是不吃虧的主！”

“別說我不疼你，我今兒知道你來，還給你留了一鍋剛烤出來的羊角包，裏頭包得你最喜歡的酸甜口的梅醬，回頭我讓人給你送過來。”

唐側福晉這才喜笑開，誇有幾分良心。

們倆在門口說話，越說越多，最後程婉蘊看天還早，便幹脆到唐側福晉屋裏繼續坐一會兒，聽說四妃也有新八卦！

唐側福晉本來想留著程婉蘊回來再說的，但程婉蘊現在就想聽！八卦還能隔夜？不可能！

原本在屋子裏收拾東西的額林珠也沒閑著，此時挎著小籃子，還帶著弘晳在討源書屋前院西側圍牆下頭的四季桂下頭摘桂花。

準備出門前先摘一籃子桂花，等會拿回去給額娘曬起來，這樣等他們回來，正好能用桂花泡茶或是做糕點吃。

很喜歡桂花做的糕點，或者泡點蜂水也很好，額娘還會加在茶裏，好吃得不得了！

四季桂的花期很長，一年從頭到尾能開好幾遍的花，討源書屋裏零零散散種了不棵，于是風中時常都能聞到桂花馥郁的香味。

桂花樹下邊的桂花都已經被摘得差不多了，卻只得了半袋子，額林珠搖了搖善和手裏的那個布袋，覺得也太了點，不甘心地擼了袖子:“你們等著，我爬上去摘。”

善和連忙阻止:“還是奴才替大格格摘吧！”

額林珠擺擺手:“你爬樹不比我，我爬得快，厲害著呢，你們在下頭接啊！”

說著，果然像個猴子似的蹭蹭蹭就上了樹，快得善和都沒看清，再一眨眼，額林珠已經坐在桂花樹上最的一樹枝上了，長胳膊去搖掛滿了細小黃花的樹枝，還沖下頭喚:“善和！弘晳！你們倆快接啊！別掉地下髒了！哎呀你們倆怎麽能這麽笨……”

很怕大格格掉下來的善和本來一直不敢，想著若是大格格掉下來，他好及時撲過去當墊，結果被他家大格格這麽催促，更是急得滿頭大汗，像只慌張的小狗，張開自己的擺，繞著樹幹不停打圈轉悠接飄然散落的花瓣，弘晳也好不到哪裏去，迫于姐姐的威，也拿服轉悠著接。可惜花輕風大，一下就吹得四飄散了。

結果花沒接到多，樹下的人滿頭都是花了，弘晳還吃了一朵，在那呸呸呸個不停。

額林珠便趴在樹枝上大笑。

這地方正好在前院和正院的連接，是離程婉蘊院子最近的一棵四季桂，平常這附近屋子沒人住，額林珠經常帶人來薅桂花。

但今兒二格格茉雅奇正好到了園子，被太子妃安頓住在這間一牆之隔的暖閣，剛好歇晌起來，就聽見這清脆萬分的笑聲，越過了宮牆，直直過了窗欞。

披走到窗邊去看，桂花樹的樹梢正好探過了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樹上的額林珠，手裏折了掛了滿滿花朵的樹枝，上臉上頭上都是桂花細小的花瓣，卻不顯得狼狽，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烏黑飽圓，明亮又靈，反而像是桂花裏長出來的似的。

茉雅奇知道自己還有幾個哥哥姐姐，但平日裏見得，偶爾一次見面也是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所有人那時候都要遵守規矩，不敢造次，因為知道的額林珠與今日見到的全然不一樣。

沒一會兒，額林珠突然擡起頭來，似乎聽見了什麽靜，連忙滋溜一下就了下來，招呼上自家的太監和弘晳，喊著:“扯呼扯呼！”

一堆人一溜煙就沿著長廊跑了個，只留下還在微微的樹枝，以及飄到牆的，那一地散落的桂花。

正奇怪呢，忽然看到了利媽媽的影經過了院子門口，似乎正往那棵桂花樹的方向走去，茉雅奇就明白了。

這是外頭的靜大了，被利媽媽聽見了。

茉雅奇忽然就想笑了。

雖然才四歲多，但卻很早懂事，有點羨慕額林珠的活力，卻走得快一些都容易氣，額娘後來就不讓多走路了。

記得有幾回子稍微好些的時候，額娘也想讓畫戟姑姑教拳腳功夫，強健，但練了沒一刻鐘就面如金紙冷汗淋漓，幾乎站不住，第二日就起了燒，之後額娘就絕了這心思了。

利媽媽板著臉盯著那桂花樹一會兒就離開了，茉雅奇自個坐了會兒發著呆，不知道以後能不能也跑得那麽快？像小鳥一樣那麽快樂？

沒一會兒，石嬤嬤就掀起簾子進來了，一邊蹲下來替穿鞋，一邊道:“二格格起來了？可是被外頭的靜吵醒了？”

茉雅奇搖搖頭:“沒有，我早就醒了。”

石嬤嬤卻還是不高興道:“……真是沒規矩，跑到這兒來胡鬧！您平時都能睡一個時辰的，今兒才睡了半個時辰就起來了！”

“不是這麽回事，”茉雅奇溫言細語地解釋道:“今兒過來都中午了，又要收拾，本來就混過了睡時，平時也是睡到這個點就起來了，實在和外頭的靜沒關系。”

石嬤嬤卻堅持道:“那也不該在這兒大呼小的，太子妃娘娘的居所就一牆之隔，何統！若有下回，奴婢必要回給娘娘知道！”

實際上外頭那條甬道本來就是人來人往的，茉雅奇不大知道園子裏的結構，年紀也小，因此抿了抿沒再和石嬤嬤爭辯了。

“額娘起來了麽？”茉雅奇不想說這些了，見石嬤嬤點頭，便起，“我去看看額娘。”

茉雅奇穿過長廊，不一會兒就到了正房，太子妃起居的屋子裏青玉頭雙耳香爐正緩緩吐著果皮熏出來的淡淡果香。

茉雅奇剛一進來，就見太子妃神平靜地將一碗黑沉沉的藥倒進了痰盂裏。

“額娘。”

太子妃擱了碗，轉頭微微笑道:“來額娘這邊坐，睡得如何？額娘特意請唐側福晉將你用慣的被褥枕頭全帶來了。”

石嬤嬤言又止，茉雅奇依偎到太子妃懷裏，連忙搶先道:“睡得很好，這兒的床很舒服，氣候又比宮裏涼快。”

太子妃笑著道:“那也不能貪涼，晚上窗子關起來睡，省得回頭又嚷頭疼。”

茉雅奇乖巧地應了。

“給二格格上熱羊來，記得最上頭那層皮刮幹淨些，”太子妃吩咐道。

茉雅奇卻又聞見了痰盂裏那一點藥味，天真地問:“額娘怎麽不吃藥？”

太子妃微微一頓，隨口道:“這藥熬得火候不對，額娘讓人重新去熬了。”

茉雅奇不疑有他，還摟著太子妃的脖子細聲細氣關心道:“額娘要好好休息，不要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