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無用
康熙龍行虎步走在前, 院子裏頓時跪了一地的人,他只沉著臉掃了一眼,就先擡步進了屋。
胤礽跟在後, 他一眼就看見了也深深蹲福在廊下的程婉蘊, 經過側時,便一手將托了起來,低聲說了句:“你先回屋歇息。”
程婉蘊略一點頭, 胤礽握了握的手,便也急忙邁過門檻。
等他進去,就見康熙已經坐在弘暄床邊, 親自為他把脈了。
康熙自個對醫學也專研極深,不僅通養生之道,得空時還給許多朝中大臣開放治過病,就連胤礽小時候得了痢疾,拉肚子拉得厲害,醫多次開方治療也不見效, 還是康熙給他用了食療的法子才醫治好的。
看過弘暄的舌苔,又對照過太醫所開的方子, 康熙略松了一口氣:“這方子開得及時, 先不必改了, 喝上三劑,再添用生姜熱腳心、掌心,手腳若是不浮腫了, 再換上新方。”
這就是沒事的意思了, 胤礽也大大舒出一口氣。
康熙了弘暄的頭站了起來, 又再囑咐道:“終究是寒氣了,傷了肺經, 這幾日都不可疏忽大意,要好好將養一倆個月才是,切記飲食也不可熱補過甚,該吃些中正平和的藥膳。”
“是,兒媳會安排膳房專門給弘暄開竈,再請齊太醫每日過來請脈、開藥膳方子,一定將弘暄的子調理妥當。”太子妃連忙福回話。
胤礽站在床榻邊上,他一直沒說話,只是俯下子替弘暄掖了被角。
康熙瞥了眼面看著平靜,角卻抿一條線的太子,就知道他正憋著滿腔怒火。
他也憋著火呢,雙眉鎖——敢在暢春園謀害他的皇孫,豈不知下一刻就能謀害太子與他?這與謀逆何異?康熙轉了,冷冷道:“讓孩子歇息吧,你們都跟朕出來。”
太子妃聽著康熙的語氣十分不祥,心猛然一跳,下意識轉頭去看太子爺,太子爺卻也不看,自顧自跟在康熙後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太子妃更是皺眉——過來時只聽程側福晉傳信說弘暄意外落水,其他竟然一點不知,進門前越急忙跟了兩句,但一直在院子裏不曾出去,也不知道事全貌,只知道弘暄是侍衛們背進來的,邊跟的慶順和順都侍衛拿了,如今也不知關到哪裏去審問了。
等出了弘暄的屋子,一直過二門轉長廊進了前院,見到被綁了手腳像個死狗似的扔在院裏的和順,和順已經被刑訊得不人樣,好似個葫蘆,他被侍衛一腳摔倒在地,已經一不,子下頭還有沁出來,流了一大灘子。
另一邊則是趴在木條凳上被打得屁都爛了的慶順,他好歹還有口氣,上也沒其他傷。
康熙和太子爺目不斜視地經過一地腥,太子妃匆匆看了兩眼,只覺有寒氣從背上爬了起來,但終究是見過世面的人,眉頭都沒,繃著臉也進了屋。
在康熙和太子爺回程路上,就已經聽過園子裏送來加急的報,他們人雖未至,卻已經著供詞看過三兩遍,在路上就已經生過一回氣、發了一回火了。
因此進了屋子,康熙往上首一坐,胤礽站到他邊,唯有太子妃挑起簾子進來,卻不知道自己該坐還是該站,因為康熙的眼神已經投在上,不是以往那親切溫和好似在看兒的眼神了,而是一種陌生的、含著帝王威嚴的目,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子,狠狠割在了太子妃上。
就連太子爺也是面無表,太子妃的心忽然就冷了。
若是此時此刻,被皇阿瑪這樣冷眼瞧著的是程氏,太子爺還能是這幅神麽?
太子妃雖然從未奢過什麽寵,也覺著這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石家的兒又不是金雀,何以要靠夫婿的寵安立命?就像額娘生前在家從來不顧忌阿瑪寵幸哪個小妾,只要牢牢握住手裏的管家權,再將自個的兒子教養才就好。
因此皇上和太子爺變得這樣冷漠無,太子妃還是會覺得有些屈辱。
忽然意識到,太子爺和,與阿瑪和額娘是不同的。
額娘姓新覺羅,是閑散皇室宗親之,雖說外祖家裏已經落沒,但沾著這個姓氏,阿瑪就得尊敬額娘,哪怕幸個丫鬟、納個妾,也得額娘點頭同意才行。
可如今進了宮,姓新覺羅的人不是,而且太子,所以他們就得服了,其實從來沒有將放在夫妻的位置上去對待。
胤礽將太子妃眼底的倔強看得一清二楚,他如今怒意之下都有些無奈了——時至今日,還是覺得自己無錯,還覺得自個做得很好!
“謀害大阿哥的是他的太監,可種下這個因的人,卻是你,”胤礽將袖子裏和順的供紙讓何保忠遞給太子妃,“背主的奴才死不足惜,但你為主母,可曾反省自?何況你上還擔著宮務,若底下的人都對你恨之骨,啖爾,你還能安枕高臥嗎?”
胤礽語氣越發激烈,可見惱恨到了極點。太監雖說是奴才,卻也是人,皇宮裏太監千上萬,若全都聯合起來反咬主子一口,他們新覺羅都能被殺絕了!
想想前明差點被宮勒死的皇帝,對下頭的人太苛,就要釀這樣的宮變!
太子妃指尖微微,著上頭沾著不跡的供詞,越看越覺著可笑,就為了這等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要殺主?那個齊順是誰?太子妃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平日裏要見那麽多人,早就把這什麽齊順給忘了!
看完後,太子妃反而有了底氣,跪倒在地,先向康熙請罪:“皇阿瑪,兒媳的確有錯,兒媳下不嚴,倒連累了弘暄,往後兒媳絕不會再犯這樣的錯,還請皇阿瑪治兒媳管家不利之罪。”
這麽說,實際上卻篤定如今弘暄無事的況下,康熙一定不會為了個背主的奴才對這個太子妃如何。
胤礽聽完怒極反笑,冷冷著伏在地上的太子妃,他跟說話、給遞得臺階,卻只向皇阿瑪伏地請罪,好,好得很!
四年前,上說改了、說認錯了,實則眼裏還是沒有他這個太子,只不過這幾年將那些輕蔑都藏了起來,如今仍舊覺得能主宰命運的唯有皇阿瑪罷了!
“馭下之,應當寬嚴并濟,你就是太嚴了,”康熙見太子妃額頭磕得通紅,嘆了口氣,“太監本卑賤,應當嚴加管教,但也要留個氣的,不能把人死了。以往四妃協理宮務多年,很能夠相互平衡、把握尺度,你該好好和們學些本事來,以後宮務還由四妃共同協理,準你在一旁參謀、學習吧。”
太子妃頓時臉慘白,但知道這回弘暄幾乎送了命,而這事又和不開幹系,必然要付出些代價……于是咬著牙磕了個頭,啞著嗓子道:“兒媳謹遵皇阿瑪旨意。”
康熙見太子妃雖然臉不好,但至不曾有怨懟的神,于是便不再多言,轉向胤礽道,“弘暄已經十一歲了,過兩年都該親了,常逗留後宮不大妥當,很應該注意男大防,以後他住在前院,除了早晚請安,不許他留宿後宮,你這個做阿瑪的要多狠狠心。”
雖然沒有明面上將弘暄從太子妃邊帶走,但這也是不讓弘暄和太子妃多接的意思,胤礽心底門清,全都一口應下。
就是皇阿瑪不說,他也不想讓弘暄多留在太子妃邊了,太子妃這樣的子,沒得把好好的孩子教壞了!胤礽瞥了眼跪在地上卻還不服氣地攥拳頭的太子妃,心想,皇阿瑪說得委婉,這已經是給留了臉面了。
又說了幾句要將蓮花池的蓮花都拔了的話,康熙站了起來,正嚴厲地道:“太子妃起來吧,這個虧吃過了,以後可別再犯了,再若傷了太子的子嗣,朕也不容你!”
太子妃立刻伏地磕頭:“兒媳銘記于心。”
“那個和順的太監,派人給他醫治,別讓他死了,”康熙往外走去,“回頭再仔細審審,看看這人背後還有沒有其他渾水魚之人。”
“是,皇阿瑪放心。”
“至于另一個慶順,救弘晳有功,就算功過相抵,也派人給他醫治,”康熙腳步頓了頓,又笑道,“你那個程氏,養得幾只貓兒倒還有些靈,竟知道護主救人,也算一樁福澤了!以後讓梁九功代下去,不許有人傷這幾只靈貓,回頭再撥幾個人專門伺候它們。”
胤礽一直雲布的面這才微微出一笑意,應下了:“謝皇阿瑪恩賞,兒子代程氏謝過皇阿瑪!”
康熙點點頭,又關懷道:“聽說程氏懷的是雙生子?果然是有些福氣在上的!這幾年為你開枝散葉很有功勞,回頭讓闕院正親自為安胎請脈,若真能請安為你産下雙子,朕大大有賞!”
“多謝皇阿瑪!”胤礽眼眸都亮了,阿婉被皇阿瑪口欽定為有福之人,以後誰還敢用阿婉的出來攻訐?
如今得了皇阿瑪這話,只要阿婉能平安生子……太子嬪之位跑不了。位分封號再往上提一提,以後太子妃也不敢再這樣輕視了。
胤礽心底一陣輕松。
等康熙擺駕回澹寧居,屋子裏就只剩下胤礽和太子妃二人,他回了廳堂,太子妃已經站了起來,背對著他站著一不。
胤礽都不知道該怎麽勸了,太子妃這人太倔,有自己有自己的主意,一旦認定了什麽,十頭牛也拉不出來似的,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
但今兒他卻預備毀了那份不知道打哪兒來的自負自傲,他和皇阿瑪今兒在永定河,除了檢閱河工,還為了一樁極為重要的事。
這事兒很快就會人盡皆知,皇阿瑪是必然要頒告天下的,他要讓天下還在思念前明的漢人都絕了念想,從此這天下也就安穩了。
“石氏。”
胤礽對著的背影輕聲道。
“費揚古今兒帶回了朱三太子及其妻妾子的頭顱,我和皇阿瑪都見了。”
這也是為何康熙願意對太子妃小懲大誡的原因,因為他心實在好,好得不得了,即便發生了這樣的事,都沒法讓他的好心敗壞。
太子妃背影震,總算回過來,眼裏出了萬分驚詫之外,還有一點慌。
朱三太子是所有還存著反清複明之志的漢人最後的希,如果他死了,大清的統治將穩如泰山,漢人們心灰意懶,不會再有反心。
漢人歸順,滿漢融合自然也就是時間問題了。太子妃忽然就想明白了康熙對態度的轉變,從剛剛嫁皇家開始到今日,在康熙心目中的分量不斷減輕,這不僅僅是因為做錯了什麽,而是因為康熙逐漸掌握、追拿到了朱三太子的行蹤,他不再是那個需要犧牲儲君的太子妃之位,利用石家來籠絡漢人、漢的皇帝了。
石家對于康熙,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用,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夠格了。
怪不得……怪不得……
胤礽幾乎是看著太子妃臉變得蒼白如紙,連形也晃了一晃。
石家永遠也沒了指,還有什麽比這件事更讓太子妃絕的麽。
胤礽轉離開了。他心裏沒什麽波瀾與不忍,不破不立,他想後宅安寧,給過太子妃很多次機會,但都選擇了他厭惡的選項,那他也只能殘忍地摧毀的希,讓能安分些了。
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真的很煩人,他對太子妃的厭煩也到了極點,為了換換心,他決定去看看阿婉,免得自己被氣死。
程婉蘊已經歇下了,白日裏心太過,神經一直繃著,因此回了院子以後就覺得腰膝酸痛,疲憊不堪,早早就洗漱休息了。
太子爺一進門就發覺院子裏黑漆漆一片,添金難為地哈著腰道:“程主子累著了,已經歇下了……”
他若是進屋去,只怕又要吵醒阿婉,于是只能悻悻地回了自個前院書房將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連早點也不用,就進了阿婉的院子,卻聞見滿院飄著人的香,竟然是醬大骨與燉排骨,鹵了滿滿兩鍋……
誰家早點吃這個啊?胤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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