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順也跟著嘆息：“偏偏我們大阿哥也是個面團子，子，咱們這些當奴才的在外頭了氣，回來他也不會給咱們出頭的，有好幾次分明是外頭的人怠慢他，他反而說不要計較，也不要聲張，不想讓太子妃娘娘擔心，但我們這些人就得在外頭裝孫子，真夠窩囊的。”

“不像你家主子，護著你們，還想著你們。”齊順垂頭喪氣地撥弄著掃帚上的草，“你瞧，二阿哥之前不是也跟著去上書房念書麽？程主子給安排得多細致啊，還特意把邊的大太監都給了二阿哥，使太監也多給了好幾個，對了，我聽說，你們每隔七日，還能休一日？”

嗬，哪個王八羔子把他們院子裏的事出去了……添油眨眨眼，否認道：“這誰說的？沒有的事，我們也是日日都幹活，就生病了能歇會。”

連順說：“我聽茶房上的人說的，他說去你們那兒送東西的時候偶然聽到你們茶房太監商量著什麽排班、休之類的話，還說這個月公積金上了沒，啥公積金？”

怎麽連這個也出去了？有鬼！添油一噎：“……就是……就是那公做的菜，你也知道我們主子搗鼓好吃的，每個月多賞我們一道菜而已，沒別的。”

連順和齊順羨慕了：“每個月還給吃啊，真好啊。”

添油覺得自個套得夠多了，再呆下去他們該套他了，于是找了個借口趕跑了。

回後罩房的路上，他就在想，何止這些啊，那公積金，程主子說了，他們出三分銀子，出七分，按照他們每個人的月例的比例來算，就是多給攢著以後買田買房的錢，而且真是額外發給他們的，這可是別的院子都沒有的，添金公公都說了，誰敢說出去，怎麽也得弄死他！

他們每個月還有免費的湯藥錢、跑錢，若是一個月沒休息，還有什麽加班銀子，雖然不多，那蚊子也是啊！過中秋之類的大節還發過節錢，還發米油和，這些都不讓外頭人知道的，添金公公說了，程主子說他們後罩房得低調，都薪制度，不許往外傳。

添油不太懂，反正就是往外說的話這些都沒了，還要挨板子，他才不說呢。

等添油走了以後，齊順和連順還躲在那裏大同小異地抱怨了一通，說得唾沫橫飛，越發憤憤不平，他們沒注意背後回廊柱子的影裏剛多站了一個人。

“誰咱們倆命苦呢！你說，我以前在家都不得爹娘心疼，爹娘為了大哥娶媳婦就把我送去割了一刀當太監，每個月還我寄錢回家，我哪裏有錢？連孝敬管事的錢都湊不起來。”齊順說著說著就開始拿袖子抹淚，“都是當奴才的，咱們憑什麽過得那麽慘啊。”

連順也哭道：“後罩房隔三差五就賞這個賞那個，咱們呢？聽說大阿哥最信重的李嬤嬤得的賞都得很，估計都比不上後罩房裏二等的宮，更別說咱們了！這有寵沒寵怎麽會一樣呢？說到底這毓慶宮，是太子爺的毓慶宮，要太子爺給面才行……誰咱們跟的阿哥也命苦，他本就不得寵，還……哎！你瞧著吧，等太子妃生下嫡出的阿哥，咱們阿哥更會被拋到腦後，太子爺又更喜歡二阿哥，咱們日子還有得熬呢！”

兩人抱頭痛哭了一通，紅著眼回去幹活了，獨留利媽媽站在那兒，一時不知道該是氣還是憂，本來是奉太子妃之命來看大阿哥的，結果剛走到這長廊就聽到有說話聲，于是就靠著廊柱仔細聽了，誰知道聽到這麽多抱怨來！

來的時候只見到連順、齊順兩人，因此不知道前頭還有添油的事，幸好他跑得快。

利媽媽一臉憂愁地回了正殿，那句“說到底這毓慶宮，是太子爺的毓慶宮”一直在心中回，擾得心裏麻一般，走到門口，卻見畫戟和雁翎都站在外頭，就知道太子妃的伯母趙氏和太子妃的妹應當在裏頭陪著，于是就止了腳步，預備晚點再進去回話。

屋子裏，太子妃一臉慈地看著年紀最小的妹妹坐在炕上玩九連環，小妹才六歲，生得妝玉砌，像個小圓團子，自打進宮後，小妹就給堂伯母趙氏代為照顧，如今看來，伯母把妹妹教得很不錯。

“這些年辛苦伯母了。”太子妃嘆了口氣，“幸好咱們石家也算苦盡甘來。”

趙氏賠著笑道：“可不是，多虧娘娘替咱們家籌謀。”

雖為出嫁，心裏卻一直還把自個當石文柄的“長子”，答應了阿瑪，必然要領著石家走上康莊大道的。太子妃淡淡一笑：“不說這個了。”

兩人一時無話，屋子裏只剩下自鳴鐘滴答滴答的刻聲，趙氏微微挪了一下子，心裏有個想頭，卻又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想了半天還是說了出來。

“有件事，也不知妥不妥當，想請娘娘的示下……”趙氏拿著用詞，“我們家裏有個庶出的，排行第六的，生母實在不堪，是個窯子裏出來的，當年生下六娘，你伯父怕這樣的出玷污我們石家兒的名聲，便讓自盡了，于是六娘就托在我膝下養大……咱們家是免了選的，你伯父就想給這孩子找個好夫婿，前兩個月，不是剛放了榜麽？正好有個模樣出衆又才華橫溢的，才十九歲就中了進士，真是不得了！結果一問，您猜怎麽著，沒想到他還是這自家人的孩子呢……”

太子妃笑道：“誰家的孩子，伯母是想我做？”

“不敢勞煩娘娘，是程家的孩子……”趙氏臉上出一尷尬，“是程側福晉的弟弟……”

太子妃臉上的笑容微微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