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呢……太子妃竟是“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的那種類型！

不喜歡說廢話，也不喜歡聽廢話！

程婉蘊就對頭一回請安印象深刻。那會兒正是春夏季之時，不冷不熱，宮裏上下都將夾襖了，換上了更輕薄的綾羅，這種天氣就特別適合賴床。

青杏碧桃就像被摁掉的鬧鐘似的，隔五分鐘又響一次，來來回回進來了三遍，才兩眼無神地坐起來，像個木偶一般由著們洗漱打扮、穿穿鞋，然後喝了一碗熱乎乎的核桃紅棗黑米豆漿，才終于醒過來。

額林珠和弘晳兩個孩子起床都比利索，被嬤嬤們拾掇一新，已經吃完在屋子外頭和添金他們一邊玩老鷹捉小一邊等了。

等程婉蘊出來，們都快玩出汗了，去請安也快來不及了，程婉蘊就跟當年趕早八課、地鐵趕著上班打卡似的，吩咐擡肩輿的蘇拉一路狂奔。

到了正殿，唐格格、李格格和範格格都坐在前廳喝茶了，越陪著伺候，見進來連忙屈膝福見禮：“奴婢給程主子請安、給兩位小主子請安。”

程婉蘊連忙起。

“太子妃還在梳妝，請側福晉和格格稍候。”越又一疊聲命小宮沏茶來。

程婉蘊坐到唐格格上首，剛坐下來，弘晳就被唐格格摟了過去，程婉蘊便將額林珠也抱到膝上坐著，兩人低嗓子說話。

“你幾時到的。”

“辰時一刻。”

程婉蘊沉默了，那會兒剛起來。

“李側福晉……”

“本來也想出來，”唐格格噓了一聲，湊到耳邊幸災樂禍地說，“誰知太子妃遣人告訴，說已是方外之人，讓繼續心修佛，還不知從哪兒找了本艱深的佛經讓專研，務必每月悟出點心得來，整理冊，年底要供到皇太後的佛堂去。”

程婉蘊差點笑出聲。

太子妃真厲害啊，就是做什麽事都讓人挑不出錯來，分明是嫌李側福晉煩，但這話說出來卻又不讓難堪，甚至給找了個活幹，李側福晉會不會認真專研經書呢？會的，因為太子妃說了，要供到皇太後那去。

若是寫得好得皇太後問了一句，這對何嘗不是一點希呢？

李側福晉這樣的人還真得要太子妃這樣份、手段的人才能服。

一旁，李格格瞧著唐格格和程側福晉親厚的模樣，手地攥著帕子，又是羨慕又忍不住有些嫉妒，也試過結程側福晉，日裏費心思畫了好些繪本子給大格格，但太子爺都沒瞧過一眼。

吃力不討好，後來漸漸淡了不去後罩房，卻發覺日子似乎更難過了，再想湊過去，竟又沒了機會。程側福晉是個看似無無求的人，反而更難討好。

李格格便想著，太子妃進門來了，本來就是漢軍正白旗人，李家和石家又有舊，雖然以前沒見過太子妃，但憑這一層關系，總能混點好吧？結果太子妃的卻太過剛了！李格格昨個看了一場殺儆猴的戲碼嚇得回去吐了兩回，現在對太子妃只有懼怕，都升不起賣弄結的心思了。

李格格很沮喪。

範格格倒沒被昨日太子妃杖責洪登嚇住，本就是宮出，挨板子這種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了，以前當奴婢的時候每天不見上個幾回才奇怪呢！何況還有當場打死的。

範格格已經想好了，太子妃這尊大佛要拜，程側福晉那兒的香也不能斷，一沒容貌二沒家世，自然顧不得名聲好聽不好聽了，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經！

範格格現在就想和程側福晉搭個話、問個好，可惜離程婉蘊中間還隔著兩個人呢，又不敢高聲喧嘩，因此很有幾分急躁。

程婉蘊沒理會李格格、範格格的向，一向也不大理會們，之前接了幾回，就覺得不如唐格格合得來，所以刻意保持了距離。有句話說得好，融不進的圈子不要融，合不來的人也不要因一時心接納，最後都會散的，而且往往散得不大面。

朋友貴不在多，尤其是有利益關系織的時候，和唐格格這種友誼更難以複制，如今能好也是因為唐格格看得開，從不會盯著太子爺寵幸誰或是不寵幸誰的，之前唐格格另有目的的時候，程婉蘊也和沒那麽要好。

四阿哥、五阿哥去年也大婚了，劉側福晉與宋格格如今和見面的日子也了，們都有自己的孩子要顧，還要伺候新來的福晉，很快也要開府出宮，程婉蘊與們過年過節才能見一面，拉著手相互絮絮寒溫。

年時相甚篤的朋友，長大後也有失散的，程婉蘊兩世為人，這方面就看得淡了些，也很能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對于李範兩個格格，狠下心腸不去理會，正是明哲保之道。

程婉蘊與大約說了幾句閑話，裏頭暖閣的門就開了，于是們都連忙斂鬢，分外安靜地進走去了。

然後就見太子妃梳著一不的高圓髻，沒戴旗頭和鈿子，穿家常窄袖杏緙梅花旗裝，端莊大氣地坐在上頭。

“坐吧，畫戟上茶。”太子妃吩咐道。

大家行完禮都依次序落座。

然後就聽太子妃語氣懶懶地說：“我這兒你們不用天天來，若有什麽事要我做主你們再過來，沒必要日日耗在我這兒，我也不耐煩聽那些有的沒的，實在沒意思。”

石氏著下頭的鶯燕，心思卻飄回了千裏之外，那七分山三分田的閩地。

石家的擔子在肩頭，又怎能輕言想家呢？何況也不算想家，只是有些手。這紫城哪兒都好，就是像個大鳥籠……

而聽說話的程婉蘊們都更不敢回話了。程婉蘊著茶碗就覺得心裏驚濤駭浪了，哇，這麽直白的麽？

誰知接下來又聽太子妃肅然說：

“不過你們都要記住，毓慶宮許多事、許多話都只能爛在毓慶宮裏頭，對外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張旗幟下的袍澤，是要相托後背一致對外的！別讓我知道有吃裏外的，不然只會比昨個那太監下場更慘，我今兒就把這話撂在這，雖不好聽，但句句在理。有的人喜歡姐姐妹妹著，背後又做那等險下作的事，我這人最恨這一套！所以在我這兒，你們只管把心都放在肚子裏，我待你們不說親熱，但總是公道的，你們以觀後效，只認這條就是了。所以你們也不要辜負了我，安安分分的伺候太子爺，別有什麽旁的歪心思。”

說完，太子妃端起茶碗送客：“行了，言盡于此，你們回去吧。”

程婉蘊暈乎乎地出來了，看其他三人的表，也是如出一轍。

然後程婉蘊就是一陣狂喜，啊這是領導說不用每天考勤打卡（請安）可以隔三差五睡懶覺的意思？

但後來程婉蘊就發現，想多了！唐李範三個格格還是每天都去，而且們真的能換著花樣找到事來請示太子妃！

唐格格就罷了，本來就管著事兒的，李格格和範格格就很神奇了好不好！

程婉蘊絞盡腦都沒想出什麽事來，後來為了合群，也想了個大事——擴後罩房的院子，額林珠和弘晳漸漸大了，還沒自己的屋子。這事算是大事，可以連著討論很久，要請示太子和康熙、他們同意後定下來圖紙、施工、裝修還可以繼續討論，程婉蘊這才松了口氣。

別人都每天請安，就不去，不是說猖狂麽，太子妃和當年的李側福晉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說，太子妃和太子一樣都是的“主子”。所以程婉蘊還是有些危機意識的，太子都要敬重太子妃，難不還耍大牌？哎，這不是嫌命長麽！

秋風瑟瑟，又一日請安完畢後，程婉蘊讓額林珠、弘晳和弘暄行禮告退。

額林珠從椅子上跳下來，又回頭去抱弟弟下椅子，然後兩個人肩并肩一起向弘暄有模有樣地行禮：“大哥哥，我們先走了。”

弘暄也像個小大人似的跟著還禮：“妹妹、二弟弟慢走。”

然後他目送著程婉蘊一手牽著一個孩子慢慢消失在正殿的宮門外。

他還不懂什麽是派系，但卻約到了這一點點區別，他現在和額林珠、弘晳好像有了分別，不再像以前了。

他垂下頭，悶悶不樂回了自己的屋子，嬤嬤問：“大阿哥怎麽了？”

他也不說話。

嬤嬤以為他了，就溫言道：“奴婢替阿哥去查茶房看看點心熱好了沒有。”

弘暄輕輕點點頭，嬤嬤就出去了。

但他一點也不。

弘暄其實很清楚，程額娘不是他親額娘，他親額娘生下他就走了。嬤嬤說親額娘被長生天接回天上去住了，會在天上保佑他。

所以弘暄搬到太子妃這兒也習慣了，他好像總是這樣搬來搬去的，一開始是李額娘養著他，後來是唐額娘和程額娘流照顧他，現在是嫡額娘。

弘暄已經開蒙了，他明白了何為嫡、何為庶，他還小領會得不是很徹，但他也明白，嫡出更為高貴，比如他的嬤嬤對他搬家這件事就十分高興，自打被程側福晉敲打過以後就對心有芥，因此天天在弘暄耳邊說：“大阿哥，太子妃是您的嫡母，能得教養，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以後您才不會被二阿哥比下去。”

可他為什麽要跟二弟弟比呢？他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被太子妃牽著去挑他的屋子、問他想要怎麽布置之時，他也很開心。只是他心裏有一點點憾：正殿裏沒有大象梯和城堡，太子妃的手的，他還能到薄薄的繭子，也不如程額娘的和。

嫡額娘待他很好，他知道他不該有這樣的念頭，可他還是會在看到弟弟妹妹的時候，想念曾經在後罩房住的日子。

弘暄趁著嬤嬤出去，低頭背過去。

眼淚“啪嗒”落在地上，綻開一點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