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殿東配殿。
李氏拿著撥浪鼓坐在床邊逗著小阿哥,他那麽大了還沒個名字,倒也不是太子爺想不起來取,而是專門等著萬歲爺來取呢,只是宮裏頭孩子夭折得多,所以不到三歲以上站住了,很取大名的,李氏便自己給孩子取了個阿木爾的名,寓意平安。
金嬤嬤俯到李氏耳邊悄聲道:“奴婢見何保忠領著太醫是上後頭去了,呆了有兩刻鐘,一個藥方也沒開,就走了,方才太子爺也高高興興過去了。”
李氏挑了挑眉,頓了半晌,才道:“要不說是有福氣的。”
小阿哥咿咿呀呀地爬過來,撲在懷裏,李氏的眉眼又似冰雪消融,將孩子摟在懷裏心滿意足地親了又親,竟對程格格的事兒不再過問了。
金嬤嬤沒想明白,李氏也不打算解釋。
只能說這就是命,當初先懷了孩子的是王格格,于是程格格就這麽躲過了一劫,如今有孕,對李氏而言,也礙不著什麽。
也不是那天生黑心腸的人,李氏將臉埋在小阿哥呼呼的脖頸,閉上酸的眼睛,是被無奈,這不是的錯。
現在不爭,以後的下場只會比楊王兩個格格更凄涼。如今這孩子就是的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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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罩房裏,程婉蘊著桌上搖曳的燭火發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天哪,都不知什麽時候,的肚子裏竟然悄然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如今剛剛一個月。
胤礽大步進來,不等程婉蘊起行禮,就被他直接拽到了懷裏,地抱著。他在耳畔激地說:“阿婉,太好了,你知道麽,我這兩日好似那判了監斬候的囚犯,你這兒是我唯一盼著的好消息!”
太子素來不是那等緒外放的個,他溫和有禮,就連玩鬧都帶著分寸,如今卻一副想將抱起來轉幾圈又怕了胎氣的模樣,在耳邊不斷地說著高興,這讓本來心中滿是愁緒的程婉蘊都被他染,有些安心地靠在他懷裏。
事已至此,再怎麽發愁也于事無補,不如放開懷,好好想想怎麽才能順利平安地度過孕期,生下健康的孩子。
可還是時常忍不住回想起因生子而亡的王格格,夜裏也睡不好,沒幾天竟然瘦了一大圈,太子震怒,差點將邊伺候的人全都拉去打板子。
而且隨著時間推移,的早孕反應也十分嚴重,常常吐得黃膽水都出來了,太子瞧這樣不行,便一面派人去徽州家裏去請人,一面奏請康熙,先從務府找來一個面容慈和,又十分能幹的老嬤嬤來應應急。
嬤嬤姓,竟和一般是徽州人士,甚至會做徽州的糖醋燒豆腐!
夜裏,也是嬤嬤陪著睡,握著的手,和講年輕時候懷孕的事,沒有那麽難,也沒有那麽玄乎,還教生産時該如何吐納呼吸,說底子好,一定能行的。
程婉蘊漸漸安心下來,這麽過了半個月,雖然還有很多東西吃不下又聞不得,但總算將臉頰養回了二兩。
這時,康熙下旨要出塞親征了。
太子果然還是沒能跟著去,胤褆興得要命,整天炫耀他那康熙賜的鎧甲,可把太子氣得黑了好幾天的臉。而太子授命監國,還要和三阿哥胤祉一塊兒督運糧草,這下更是忙得腳打腦後跟,幾乎住在戶部衙門裏,都不得空回毓慶宮。
程婉蘊幫不上什麽忙,每回何保忠回來取太子的日常,便托青杏送些烤的吐司、可頌、蜂蛋糕之類的點心,之後何保忠都會主過來要了,說太子爺忙得沒空吃飯,最多能這樣墊兩口,得空多做些。
太子在外頭忙,也整日在和吃的較勁。
平日裏吃的那些全都不了,油膩的吃不了、沒味的吃不了,以前稀罕吃一口蔥油拌面的,因此鄭太監特意幫日日都熬一點新鮮蔥油,而蔥油拿來拌春菜、煮餛燉也是絕妙的點睛之筆,可懷孕後,是一點蔥油的味兒都聞不了了。
嬤嬤笑道:“格格肚子裏的小阿哥還是個挑的呢!”
也無奈地笑了,可不是麽。
原本還提心吊膽,生怕像王格格那樣控制不住大吃大喝,結果自己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就沒幾頓能好好吃的,青杏、碧桃為了能多吃幾口,天天往膳房跑,和愁眉苦臉的鄭太監一塊兒蹲在竈頭跟前絞盡腦想新菜式。
唯有嬤嬤一點也不慌,拉著紅櫻將大芥菜洗淨曬幹,晾了四五天,把菜葉子都曬了黃綠,趴趴的,又將幹菜葉切,放進陶甕裏,撒上鹽,拿手著,直到出一些菜,這才將陶甕封嚴實,放在涼的牆底下。
大概腌制了半月,開罐後便是油烏黑、鹹香味甘的梅菜幹。
當晚,便做了一道香氣撲鼻的梅幹菜扣,一層菜一層,又帶著菜幹清香,吃起來一點也不膩,梅菜也油,又香又鮮,而底下的濃濃湯用來澆飯吃也正好,程婉蘊那別扭的胃口徹底拜服在香味醇厚的梅菜之下。
之後,嬤嬤又做了梅菜糟魚、梅菜燒土豆以及梅菜筍湯,鮮上加鮮。
程婉蘊就靠著那一壇子梅菜,熬過了最難熬的孕反期。
所幸早早就在膳房裏與鄭太監結下了善緣,如今不論怎麽折騰,李氏和唐格格都沒有什麽閑話傳來,唐格格還扭扭來和換了用的舊帕子,程婉蘊還沒搞明白是做什麽,嬤嬤已經在後頭笑道:“唐格格這麽年輕,遲早也會有好消息的。”
把唐格格得落荒而逃。
原來這樣是在蹭“孕氣”呢!
能吃下飯以後,程婉蘊總算放下一半的心,還剩一半的心便托付在嬤嬤上,是個沉穩的人,每日辰時把起來,一齊繞著院子緩步走上幾圈,開了胃口熱了子才坐下來用早點,吃完後也不讓立馬躺著,讓靠著青杏站兩刻鐘,再休息。
有了嬤嬤監督,的日常作息頓時變得非常規律。
于是皮也好了,臉稍稍圓潤了一些,氣竟然比有孕之前還要好得多。
平日裏為診脈的太醫是太子特意指定的,據說是專門給他自己和康熙看診的太醫院院正,胡子和頭發都全白了,一臉的核桃皺紋,看這歲數就十分靠譜。
唐格格送了一只銀質長命鎖,李氏照例送了些補品,程婉蘊現在看到補品都害怕,趕鎖到庫房裏去,嬤嬤也贊同如今沒什麽事不要吃太多溫補的東西:“補過頭容易熱上火,那就得不償失了,平日裏吃好睡好比什麽都強。”
程婉蘊覺著嬤嬤放在現代,怎麽也得是個兩萬一月的金牌月嫂。
有了嬤嬤保駕護航,日子便過得很安心,唯一不快樂的便是咪咪了,它本來睡在程婉蘊屋裏的五鬥櫃上,那上頭有個貓窩,還是程婉蘊專門給它的。
結果懷孕後,嬤嬤就不讓咪咪進屋子了,每日拿著掃帚嚴防死守,絕不讓它有進屋的機會,一人一貓時常對峙,青杏又是拿魚幹,又是新編了兩個藤制的貓窩放到屋裏去,這才漸漸化解了咪咪的怨氣,勉強願意搬到青杏屋裏睡。
結果咪咪搬過去才兩日,青杏就頂著青黑的眼圈來當差,而且做著針線打瞌睡,碧桃在一邊笑得要捶地:“咪咪不睡它自己的窩,每天半夜就跳上床,一屁坐到青杏臉上睡,青杏每天都被臭烘烘的貓屁憋醒哈哈哈哈——”
程婉蘊也笑得東倒西歪。
“你們在笑什麽?”胤礽在門口看們主仆笑鬧了一會兒,才走進來。
程婉蘊就把剛剛的事兒繪聲繪又給講了一遍,胤礽著眉飛舞的模樣,沉重的心不由松快下來,他坐到邊,握住的手。
屋子裏的人立刻就相互使眼,悄悄退了出去。
“這麽些日子沒來瞧你,最近過得好不好?”胤礽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也在細細打量,見穿一碧的家常裳坐著,頭上松松挽著發髻,臉上雖然素淨,卻白裏紅,便知道過得不錯。
“很好,嬤嬤幫了大忙了,還沒謝過太子爺。”程婉蘊打心眼裏激嬤嬤。
這就好,之前王格格他沒多管,王格格用的便是李氏讓務府撥來的嬤嬤,這回他事事親自謀劃,絕不再讓人鑽空子。胤礽聽了也笑了:“你我之間不必言謝,既然得力,以後就讓留在你邊,咱們下一個孩子也能用得上。”
“太子爺!”程婉蘊紅了臉,哪有肚子裏的都還沒生就惦記下一個的?
胤礽大笑,拿手刮了刮的鼻子:“都要當額娘的人了,還有什麽好害的?”
兩人挨在一塊兒嘀嘀咕咕說了好一陣黏黏糊糊的悄悄話,他後來沒有多呆,外頭還一堆的事兒要等著他置,尤其是……
何保忠匆匆忙忙進來了:“太子爺……”
胤礽就站起來了,回抱抱:“我先走了,得空就來瞧你,你好好養著。”
程婉蘊也跟著送到院門,胤礽本來已走出了兩三步,卻又反常地回過,再次走過來抱住了。
能到太子上有種說不明道不清的不安,可他什麽也沒說,就靜靜地抱了一會兒就松了手,頭也不回地踩上肩輿走了。
肩輿晃晃悠悠走遠了。
胤礽閉目養了會神,等出了毓慶宮才問:“有急事?”
“是,皇上傳旨回來了!”何保忠跟在肩輿一旁,神兮兮地小聲道,“命您和三阿哥一同接旨。”
胤礽睜開眼,面不改,搭在肩輿扶手上的手卻下意識握了。
他向遠方天際,烏雲頂,似乎有一場大雨要來了。
果然……如夢中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