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康熙語氣強，不容反駁：“病來如山倒，病去如，你二哥求了朕，讓你在毓慶宮住著，等子骨徹底好了再挪，朕許了！老四，就在這好好養著。”

胤禛只好點頭。

康熙對鬼神之事敬而遠之，但又深信不疑。

一大早，他便得知太子深夜扣開宮門又連夜請太醫的事，以為太子有什麽不好，直接推了早朝，急哄哄便往毓慶宮而來。

這才知道，昨夜不是太子有恙，是老四勞累過度生了病。

胤礽不由細細解釋了一番，他沒騙人，他的確是做了夢才去尋的四弟，因此說得有理有據，連夢中場景也描繪得臨其境。

康熙不得不信。

胤礽在說到永和宮時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略過了胤禛曾在雨中苦苦門不開的場景，而是改為在景仁宮附近便尋到了弟弟，見他燒得直發抖，連忙接了回來。

胤禛不知道他已在夢中知曉了所有事，回來了也只字未提永和宮門前的事，胤礽知道他仍是念著生母，不願人知道，便也有意替他遮掩。

畢竟孝懿皇後走了，以後老四總要回到德妃邊，他也不想讓這對母子再添嫌隙，雖然胤礽作為兄長，實在有些看不上烏雅氏的所作所為。

但康熙卻沒有錯過太子那短暫的停頓與躊躇，隨即便吩咐梁九功去查。

果然，昨夜的事與太子說得大致相符。

毓慶宮裏的奴才都是康熙千挑萬選進去的，包括何保忠都是梁九功的徒弟，把人來一問，何保忠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他說太子爺夢中驚醒便急急往景仁宮趕，在永和宮西二宮巷尋到了四阿哥，便回去了。

“永和宮？”康熙皺眉，這可和太子說得不一樣。

找到胤禛的地方，太子說是景仁宮附近，何保忠卻供出是永和宮外的宮巷。康熙思忖片刻，又梁九功把永和宮外西二宮巷門上值夜的太監來問一遍。

太監戰戰兢兢說，昨夜的確見過蘇培盛背著四阿哥從西二宮巷來回。

三更三刻過去的，四更一刻又回來了。

康熙就聽明白了。

看來，昨夜，胤禛到子不適，原本是想去永和宮安置歇息的，可不知為何，僅僅呆了半個時辰，一行人連裳都沒換，冒著雨又準備回景仁宮。

太子為何要說謊？他在替老四遮掩什麽？

康熙還在沉思，梁九功接著又來回：“皇上，奴才尋到個打更太監，他說他昨夜曾遠遠瞧見有人在扣永和宮的宮門，但雨勢太大，他看不真切，等他打更繞一圈過來，又沒瞧見人，還以為自己見鬼了。”

康熙頓時氣得站了起來。

原來是德妃沒讓兒子進門，怪不得太子要替老四遮掩！

康熙沉著臉，口上下起伏，他知道德妃心裏對老四有諸多不滿，尤其在六阿哥病逝之後，連子都變了不，但他不知道竟然已經不滿到這種地步！

大雨天，老四還發著燒！

就在這時候，梁九功又一臉不忍直視地進來傳話：“皇上，德主子求見……”

“讓滾出去！！”

德妃自打進宮以來順風順水，從來沒有聽過康熙這樣疾言厲的斥責，都被罵懵了。

十四阿哥哭了一夜，早起嗓子啞了，還有些咳嗽，本來是想求個兒科聖手替十四瞧瞧礙不礙事的，平日裏只要溫言語說一番十四如何可聰慧的話，頓時就能激起康熙一腔子之心，今兒不僅被攆了出去，過沒一會兒，梁九功還來永和宮傳了口諭。

字字句句都在說不堪為母。

德妃知道其中定有緣由，便人細細查探，才知道昨夜竟然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全然不知！

哪怕再怎麽生四阿哥的氣，也不敢將皇子關在門外。

何況，如今還有心與老四親近，又怎麽會辦這樣的蠢事？

都是刁奴誤！

且不論德妃這邊如何雷霆手段置下人，又如何向康熙簪請罪解釋，其他各宮又是如何隔岸觀火幸災樂禍的。

這些事兒胤礽都刻意瞞著，不人傳到毓慶宮裏來，老四是個心思重的，省得他病中憂心了，何況他若知道德妃被康熙訓斥，定然坐不住要替母求。

到時候別又惹得康熙大發雷霆。

胤禛在毓慶宮裏，被迫兩耳不聞窗外事。

二哥這兒……沒吃過又好吃的東西也太多了點吧？！

胤禛守靈這幾日沒怎麽好好吃過東西，睡眠不足又勞累過度，這才有這麽一場病。

病中口中寡淡無味，本也吃不下什麽。

而且宮裏頭，病了先上幾頓，清清腸胃再說，是太醫們的慣常作。

胤禛以為要天喝稀粥米湯了。

誰知，就見太子先邁步進來，後傳膳太監跟著魚貫而，一盤盤擺在小炕桌上，都是他瞧著有幾分眼，但又覺得好像哪哪都不太一樣的菜式。

因在喪期，又病著，進上來的東西都大多都是素的，但卻一點也不寡淡。

早點是金燦燦圓鼓鼓的脆皮南瓜餅，外表拿葷油炸得脆，裹滿了炒的白芝麻，咬開外殼裏頭卻糯勁道，一點也不油膩，配上一碗熱熱的桂花酒釀圓子，甜甜潤潤，吃下去人幹咽疼的嚨都好了不。

午膳是一道鍋子，胤礽特意過來和他一起用，笑道：“四弟吃過粥底鍋子麽？這是粵菜，吃起來還有規矩呢，講究‘五碗粥’的吃法！”

胤禛這算開了眼界了，原來吃粥也能吃得那麽暢快、舒服！

晚膳是素佛跳牆，拿香菇和豆芽菜熬的素湯底，再將芋頭切麻將塊油炸鋪在深深的砂鍋裏，再依次放紅薯、胡蘿蔔、老豆腐、冬瓜等食材，就這麽煮上一個時辰。

沒一丁點，卻能喝出鮮的高湯滋味來。

胤禛就這次好吃好喝沒煩惱地過了三五日，便吃得面紅潤，百病全消了。

康熙下了朝，坐在藤編涼椅上看奏折，正好看到佟家的折子，不由又想起老四那病得蒼白的小臉，太醫們開方子向來都中正平和，請安脈也總說好，也不知如今養得怎麽樣了？便將折子一撂，發話移駕毓慶宮。

沒讓門上人通傳，只帶著梁九功，自己信步而。

如今已是深夏，淳本殿前院中兩顆須彌菩提冠幅廣展、綠蔭如蓋。康熙慨地拍了拍樹幹，這還是太子搬來毓慶宮的頭一年，他特意讓人移栽的，當年他失去了太多的孩子，菩提乃佛樹，就是為了保佑太子順遂平安，能夠健康長大。

平日裏沒留意，今兒才發覺已長得這麽大了。

康熙在院中駐足，正好向不遠枝葉蔭蔽之下的窗子。

暑熱難耐，書房的窗子大開，正好將一高一矮站在那習字的背影瞧得清晰。

胤礽彎著腰指點，胤禛則一邊點頭一邊提筆蘸墨，學著兄長的模樣提筆，但似乎寫的還是不滿意，胤礽側頭看了一眼，便走到他後，直接握著他的手寫，一邊寫一邊低聲講解。

“保的字是朕手把手教的，他在這一道上很有天賦，如今字寫得自有風骨，教一個老四綽綽有餘了。”康熙語氣裏有些驕傲。

梁九功也湊趣拍馬屁：“都是萬歲爺教得好。”

“你個奴才，滿抹了糖似的。”他含笑又看了一會兒，扭頭對梁九功說：“咱們回去吧，別攪了他們的清靜。”

瞧這模樣，老四只怕也好得差不多了。

康熙心很好，回去狠狠批了一籮筐的折子，哪怕批到三次閩浙總督這憨貨上的“皇上，您吃芒果嗎？這是臺灣的土産芒果，獻給皇上您。”的請安折子，他都沒有生氣，只是無奈地寫了三遍：“無用之，不要再送了。”

康熙心一好，就喜歡賞人，于是開了庫，又撿了一堆東西賞給太子和四阿哥。

賞給太子就罷了，皇上哪天不賞太子？但單單加上一個四阿哥……又滿宮揣測個不停，翊坤宮裏，宜妃看熱鬧不嫌事大，坐在炕上咔咔地嗑著瓜子，笑道：“四阿哥因孝懿皇後得了聖心，烏雅氏卻吃了掛落，哈，真是笑死我了。”

延禧宮，惠妃也高興得多吃了一碗米飯，但心裏又忍不住酸溜溜的，怎麽賞的不是的保清？

長春宮，榮妃手裏慢慢地轉著佛珠，將胤祉從阿哥所來，擰著眉頭道：“兄弟裏頭，往常也就你能跟太子說上幾句話，如今怎的老四搶了先？”

胤祉也一臉蒙……他也不知道啊！

“好孩子，你明兒包上一包黃芪去毓慶宮一趟，就說是來探四阿哥的病，記得額娘跟你說的話，事事跟了太子，往後一個親王是板上釘釘的。”榮妃疼地了胤祉的頭，“去吧，回去讀書吧。”

孝懿皇後百日一過，衆人除了服，胤禩平日裏住阿哥所，但每月都會去惠妃宮裏小住幾日，竟再也不曾回過景仁宮。

經此一事，胤禛深覺心寒，與太子漸漸親厚起來，與八阿哥胤禩卻日漸疏遠了。

待除了服，孝懿皇後的梓宮也到了要下葬的時候，而毓慶宮裏則為了另一件事忙碌著。

王格格生産之期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