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知道，許靖央一向孝順。

不然也不會十四歲那年，就敢挑大梁，扮男裝去替父從軍。

威國公自信地認為，他的話，許靖央一定會聽。

許靖央抿著淡白的，看著許夫人。

許夫人這才站起來，抹了眼淚，朝許靖央走來。

“靖央，你是長姐，我們既然收養了箏，就是你妹妹，……”

許夫人想拉住許靖央的手，卻到了手指上糙的繭子。

那一瞬間，許夫人聲音僵住，手更像電般收了回來。

許靖央不聲地看著。

其實心里怎會不懂，上輩子母親看到上的傷痕，便會撇開頭。

那時許靖央以為是心疼。

后來才聽到，母親跟青嬤嬤說：“自小主意大，格也要強，不像箏兒那樣需要人心疼。”

許靖央在邊疆這十年，從籍籍無名的小兵，到兵馬神策大將軍。

是靠著和汗拼上去的。

沒有許箏那樣細膩的，沒有如蔥指般白的手掌。

許靖央朝長公主躬：“長公主殿下，請您網開一面吧。”

倒在地上的許箏，含著淚眼抬頭。

長公主：“你要為求？”

許靖央抱著那和紅纓。

“箏既已經被父母收養，便是我的二妹妹，父親說得對，我理應為二妹妹求。”

“不過，這次回來，我還帶著引領阿兄亡魂歸家的使命，二妹妹那一大紅，確實不妥。”

“所以我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就讓二妹妹對著阿兄的冠，磕滿九十九個響頭。”

許箏猛地出聲：“什麼？”

許靖央語氣和，仿佛充滿悲憫。

“這樣阿兄泉下有知，能慨你的一片誠心，便不會怪你穿錯裳了。”

許夫人幾乎要跳起來，都有些破音地說：“我的寒兒統領千軍萬馬，絕不會為了一件服，就這麼刁難自個兒的妹妹！”

神策大將軍，名許靖寒，這是許靖央為自己起的名字。

許箏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大姐姐，你這是要我的命，你是不是怪我占了位置，讓下人誤以為我才是大小姐，給你難堪？”

“若是這樣，我現下就可以一頭撞死，絕不大姐姐委屈，但我們同為子，你不能這樣折辱我啊。”

威國公：“靖央！你別得理不饒人，明日傳遍京城，影響的是你兄長的后名！”

許靖央語氣淡淡：“二妹妹，給我阿兄磕頭，怎麼就是折辱了？”

一句話，徹底釘死許箏。

長公主終于開口：“是該好好磕頭懺悔，神策大將軍為大燕立下汗馬功勞，若今日皇上在此，只會比本宮懲戒得更厲害。”

許家人知道，長公主說的是真的。

聽說當年，皇上為質子時，被敵國君主迫鉆下，盡屈辱。

而神策大將軍剿滅敵國，敵國君主剃發自盡，萬軍觀瞻，這可是直接替皇上出了一口惡氣。

若是知道許箏敢在全城守孝的時候，穿紅袍，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許夫人也徹底沒了辦法，只能掩面哭泣。

威國公理智更甚：“箏兒，那你就跪吧……”

許靖央讓竹影將和紅纓擺在門口。

先跪下來，哽咽道：“阿兄，我們到家了。”

待要起來的時候，形一晃，竹影連忙扶住。

“小姐，您跪了一路，可不能再跪了。”

“快些進屋去，你這孩子再不心疼自己，本宮都要心疼了。”長公主說。

聽了長公主的話，威國公如夢方醒，連忙招呼許靖央進府。

當務之急，是要穩住許靖央，免得在長公主面前說話！

昌平侯夫人不想蹚渾水，今日來，差點得罪長公主，心里也氣悶得很，覺得威國公一家都沒規矩。

于是，昌平侯夫人匆匆告辭，走之前，還不忘要走給許箏的佛珠。

長公主命張嬤嬤看著許箏磕頭。

一群人呼啦啦地進門，連韓豹都以悼念的名義，進府給神策大將軍的牌位上香。

祠堂里。

神策大將軍的牌位，早已擺在了所有列祖列宗的最上面。

許靖央仰頭看著，香火縹緲，牌位上“許靖寒”的名字，遙遠又模糊。

許府全家都一直是中庸類型，沒出過特別優秀的人才。

在許靖央替父從軍之前，威國公的職不過是三品巡防武將軍。

是個可有可無的散，若不是靠著祖蔭，早就被替換了下來。

許靖央在邊疆拼命的那十年，把全家拔升到了威國公這個九代世襲的爵位上，從此躋權貴族。

這樣的富貴榮華，怪不得他們寧愿真的死了，而不是頂著一張跟神策大將軍一模一樣的臉回來。

長公主也來上了一炷香，就被威國公夫婦請去了正堂。

他們想要為許箏求。

便只剩下許靖央，和韓豹在祠堂里。

竹影退去了門外。

許靖央借著香火，將袖子里的信出來引燃。

那是韓豹給的回信，告訴自己會立刻，來京城跟匯合。

上輩子剛回家的時候，也是韓豹回京述職的日子。

韓豹曾借著給神策大將軍上香的名義，來府邸上拜訪，卻沒能見到許靖央，只看到了許箏。

當時韓豹許是察覺到了什麼，還曾傳信給許靖央，問需不需要幫助。

可那時，還想著不能暴份連累家人，連韓豹的信都沒有回。

所以重生回來，許靖央第一個就想到了他。

“將軍，您讓末將銷毀的那些信，末將不舍，已經妥善保管了起來，倘若您需要，末將隨時帶回來給您。”韓豹在后低聲說。

許靖央緩緩點頭：“神策軍已經由寧王負責了，王爺個殺伐果斷，你和雷川兩個人，務必聽從王爺吩咐，帶領兄弟們駐守好邊關。”

雷川便是的第二個心腹，跟韓豹一樣，是的左右手。

“是！但將軍，您永遠是末將心中的大帥。”

“你走吧，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回去看看你的妻兒。”

提到妻兒，韓豹眼里涌起慨之：“多謝將軍！”

許靖央年紀比他小，能把他和雷川都收服，不僅靠拳腳本事，還有收攏人心。

雷川沒有家室，韓豹卻在參軍之前就有妻子和一對可的子。

所以每三年的回京述職，許靖央都會批準他在京城多待一個月。

只要皇帝不追查，對這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韓豹知道自己了恩，對更加忠心耿耿。

長公主坐了一會，等許箏磕了三十多個頭昏了過去，才走。

許靖央陪著父母去相送。

臨走前，長公主意味深長跟許靖央說：“若有難，就來尋本宮。”

長公主一走，全家沒有人顧得上，全都去照顧許箏了。

許夫人更是讓人直接把許箏送到主院，要親自照顧。

許靖央不慌不忙，帶著竹影去了從前住的院子。

十四歲那年住的飄花院，如今已經為了許箏的住。

對此，許靖央只有一句話——

“竹影，該砸的砸，該扔的扔，一個時辰之后，我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