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狗

在餐桌上發了頓脾氣，方北心裏仍然不爽。

有些人就是不知廉恥，給臉不要臉。

不僅堂而皇之地當小三，連喝個湯都要替兒子刷存在。

母子倆這是打算聯手攻占他們方家？

大晚上的，彭昊在群裏嚷嚷無聊。

問其他人在幹嗎時，方北直接發了個定位。

【彭昊：！我現在就過來！】

【肖子君：@彭昊 順路捎上我】

在家裏待不下去，方北跑去了酒吧。

彭昊和肖子君線上響應得最快，線下來得最快的卻是秦方遇。

秦方遇走進酒吧，果然在角落裏看到某人。

方大小姐魅力四，在酒吧遇到過不搭訕的，不堪其擾。

于是每次來都挑角落裏最不起眼的位置。

也是憋屈。

看了眼來人，方北沒說話，低頭繼續玩手機。

秦方遇拿手機敲了下方北面前的玻璃杯。

“想喝檸檬水，怎麽不去隔壁甜品店？還能再點杯草莓雙拼脆波波。”

方北連頭都沒擡，“你管我喝什麽？”

口氣惡劣，秦方遇卻只是笑笑。

秦方遇坐下後招來侍應生，了杯酒。

“真不喝點？”

方北搖頭，“不喝，傷。”

秦方遇沒點破。

哪裏是怕傷？

就是酒量差。

奇差無比。

一滴酒都沾不得。

第一次喝醉那晚，據說方家連只耗子都不得安生。

方北在場子裏坐了半天沒靜，秦方遇一來就有人過來打招呼。

秦方遇是“岑宇醫藥”的獨生子。

一表人才，彬彬有禮。

頗姑娘喜歡。

肖子君一來就看見方北垂著腦袋，無打采地玩手機。

而邊的秦方遇倒是如魚得水，和懷裏的姑娘的那一個。

肖子君“嘖嘖”兩聲，坐在方北邊。

“他這戲演得太過了吧？”

方北：“什麽戲？”

肖子君：“當然是為了引起你注意，最好是吃醋的戲。”

聞言，方北擡頭。

秦方遇邊的孩長得很漂亮，材火辣，難得的是氣質清純，跟朵答答的小白花似的，沒來由地讓男人心疼。

覺到方北的目，秦方遇歪了下頭，無聲問“怎麽了？”

方北面無表，手做了個“您請”的作，示意他繼續。

“昊子呢？”方北問。

肖子君幸災樂禍：“剛才在門口上他哥了，知道他又來喝酒，被拎著耳朵帶走了。”

他們所在的這家酒吧是彭昊哥哥彭開的。

肖子君給自己倒了杯酒，用胳臂輕撞了下方北，“說說，借檸檬水澆的什麽愁？”

一連輸了幾把游戲，方北幹脆把手機扔在桌上。

口氣懨懨：“沒勁。”

肖子君攛掇著：“那你說個有勁的唄？”

一個人跑來這裏，總不能真是為了喝原料只值一塊卻賣一百塊的檸檬水。

嘶……彭可真黑！

方北沒說話，目沉沉地落在黑大理石桌面。

齊肩發襯得臉只有掌大，淡妝的五清麗俗。

坐在酒吧昏暗的角落裏。

跟首孤獨頌歌似地。

肖子君一直覺得方北這人獨的。

他們幾個一起長大，什麽糗事難堪事都經歷過。

縱然如此，很多時候肖子君依然猜不方北在想什麽。

但就算腦子純粹是擺設的彭昊，也不會去追溯源的這首孤獨頌歌在唱什麽。

因為十多年前父母的事，他們幾個包括邊的其他人，都近乎縱容著。

小心翼翼地不讓去那些慘痛的記憶。

不知過了多久，方北突然“騰”地站起。

肖子君被嚇了一跳。

連秦方遇也看過來。

肖子君：“幹嗎啊？”

方北沒什麽表地說：“幹點有勁的事去。”

“什麽事？”

“喝酒。”

“……”

看方北徑直朝吧臺走去，肖子君嘀咕了句。

“一杯倒還喝酒？你怎麽不說是去浪的呢……”

方北在吧臺找了個空位坐下。

“您好，喝什麽？”面前的調酒師問。

“一杯沒有酒的酒。”

“……”

就在方北以為調酒師要不維持著風度說“不好意思沒有”，要不以為是在他嗤之以鼻時，對方卻給出了第三個方案。

對方說：“好，請稍等。”

發現一道清冷的目落在自己上，方北擡眸看過去時對方t已經默不作聲地轉頭，調酒師從後的酒櫃裏拿了各異不知道是酒還是飲料的幾個瓶子出來。

要說彭家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一家酒吧也能做出特來。

這裏包括調酒師在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戴著面。

方北面前的這個調酒師戴著有尖尖狐貍耳朵的黑面。

只出一雙漆黑的眼睛和流暢的下顎線。

調酒師的作很嫻，很快就調制出了一杯。

琉璃酒杯輕放在大理石臺上，被推到方北面前。

方北沒急著喝，端起酒杯，中指和無名指夾著酒杯，隨意搖晃兩下。

半明的紅在燈中折出旖旎的線。

方北：“這是什麽？”

“不含酒的酒。”調酒師說。

方北笑了下，“有名字嗎？”

方北問完，調酒師卻一直沒出聲。

方北忍不住偏頭，恰好撞進一雙眼睛裏。

狐貍面下的眼睛，格外深邃。

仿若幽深看不到底的潭水。

“醉生夢死。”

角的笑意漸深，“沒有酒，怎麽醉？”

沒等調酒師回答，就見出一纖長手指，虛虛地劃過他的眼睛，黏連的嗓音一字一頓。

“醉在……你的眼睛裏嗎？”

方北難得發揮超常，還想再純調酒師兩句，那在人家眼前晃的手指突然被用力拽住。

肖子君抓住方北手指：“別了，出事了！”

方北一臉懵地被肖子君拽著跑。

即將離開酒吧場，才想起來問，“怎麽了？”

肖子君頻頻往後看：“秦方遇撬了別人朋友，對方帶了很多人過來……”

方北停住腳步，反握住肖子君的手腕。

“不管他嗎？”

“管啊！”肖子君說，“但我們倆都不夠人家拿人頭的，得去找彭昊和他哥。”

方北停下腳步，“好，你去找他們。”

“那你呢？”肖子君問。

方北左右扭了兩下脖子，“拿人頭。”

“……”

方北回到原座時，秦方遇被一群“左青龍右白虎”圍在中間，倒是沒見慌張。

看到回來，秦方遇下意識推了下鏡片。

“肖子君是死人嗎？”

意思是連個人都帶不走。

方北掃了一圈人牆，聲音沒什麽起伏：“死不死不確定，你倒是快了。”

“你有朋友還來招惹我馬子！”一個膀大腰圓的頭怒瞪著秦方遇。

秦方遇眼裏剛浮上笑意，就聽見方北說了句——

“放幹淨點。”

“誰是他朋友。”

秦方遇：“……”

頭：“不是你湊什麽熱鬧，滾一邊去！”

方北往前兩步，眼睛一直看著頭，聲音又冷又沉，“你誰滾？”

頭怔了下。

但他很快回過神，挑釁地用手指著方北：“聽不懂？你媽沒教你普通話啊？”

頭話音剛落，秦方遇眉眼一冷，下意識看向方北。

方北的表沒什麽變化，秦方遇甚至眼花地看見角那抹稍縱即逝的弧度。

“這麽關心我媽？”方北慢條斯理地說著，隨手拿起桌上的酒瓶，遞到頭面前，“那我不得請你喝一杯？”

“你他媽……”

不等頭罵出口，方北換了只手，反手握住酒瓶後朝著頭的腦袋就是一下。

酒瓶在撞擊中四分五裂。

頭捂著腦袋，頭暈目眩中差點站不穩。

紅粘稠的從頭掌心湧出，不斷滴落在地上。

一腥氣瞬間彌漫開。

在頭這邊的人開始手時，彭昊也帶著人從門外沖進來。

場面頓時陷了一片混。

方北也就砸人腦殼那一下猛，真起手來，一點用沒有。

還因為被困在“戰鬥圈”，差點被波及到。

“北北——”秦方遇踹開擋在面前的人，想把方北往自己後拉。

就在秦方遇快要抓到方北手的一剎那，的另一只手腕被人先一步握住。

下一秒，方北被一很大的力道往外拉。

還沒等站穩，就被拉著往外跑。

直到離開酒吧場，穿過後廚，來到酒吧後門口才停下。

方北後背靠在牆上，半仰著頭不斷氣。

口劇烈起伏，心跳快得像要從嗓子裏蹦出來。

足足兩分鐘後，方北才平複下來。

“為什麽要拉著我跑，”側頭，看著同樣靠在牆上的人，“狐貍先生？”

邊的人也同樣在看，因為息口小幅度地起伏著。

從方北的角度看過去，面下的側臉線條猶如刀刻，下顎線繃條好看的弧度。

黑暗中巷子裏，男生的輕近得猶在耳邊。

他問：“為什麽用酒瓶砸人？”

方北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換作平時，會反問“和你有關嗎？”

但今天心還不錯。

所以提了下白擺，把上的子拉到沒法再向外人展示的高度，朝他眨了眨眼睛。

“踹不了人，因為沒穿打底呀。”

“……”

方北：“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視線從白擺上移開，落在模糊不清的地上。

後門口在一條巷子裏。

隔絕了外面的喧鬧。

夏末夜晚的熱風非但沒降溫，反而讓溫度不斷攀升。

他上若有似無的酒味在熱意中一點點發酵，夾雜著不知是藍莓還是桑葚的清甜。

像一杯不含酒的酒。

“怎麽不說話？”方北說，“你媽媽也沒教你普通話嗎？”

他倏地擡頭，目沉沉地看著。

後門口的燈映在他看不見底的深瞳裏。

冰山般冷冽。

方北愣了下。

但隨即又揚起眉眼，笑嘻嘻地說：“逗你呢，你怎麽像小狗一樣好玩。啊，不是小狗，是小狐貍。”

手很輕地彈了下面上的狐貍耳朵。

纖白的手指順著耳朵尖一寸寸下移。

方北剛要掀起面看看小調酒師長什麽樣，手機突然響起。

彭昊他們正在找。

朝他晃了下手機，意猶未盡道：“我走了。”

方北拉開後門，腳步出去前卻頓了下，回頭看小調酒師。

方北問：“下回來還能喝到你調的‘醉生夢死’嗎？”

小調酒師問：“你喜歡喝？”

方北想了想說：“喜歡，但更喜歡……”

彭昊的電話孜孜不倦地在打。

方北掛的快他打的快。

被他打斷後，方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留下句“回見”後拉開門走了進去。

後門口的人卻一直沒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摘下了臉上的狐貍面。

燥熱的夜風肆無忌憚地吹在臉上。

說喜歡他調的酒。

但更喜歡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