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不可一日無主。
自從宮變塵埃落定,那把象征至高權力的龍椅便空懸半月,朝野人心浮。
蕭南晏以攝政王份代理早朝,每日親至泰寧殿,理兵變后的瑣碎善后事宜。
泰寧殿外的石階,近來總被前李太后帶著一群白發老臣堵得水泄不通。
老臣們或跪或立,懇請之聲日日不絕:
“王爺,國祚豈能久虛?當即刻讓六殿下復皇帝位,以安社稷!”
更有人紅著眼嘶吼:
“未央宮那位早已不配為君!請王爺下旨,令赫連楓退位罪己,還位于先太子赫連霽,再賜其全尸,以謝天下!”
暗流不止于此。
其他幾位天啟皇子的母妃,暗地里鼓黨羽朝臣遞上奏折,字里行間皆是“擁立賢主”的試探,無非是想將自己的兒子推上那至尊之位。
蕭南晏每日收了奏折便束之高閣,面對李太后與群臣的懇請,只以一句“國本大事,需從長計議”威嚴遣散,始終不松口談及新君歸屬。
這一日,散了早朝,金鑾殿的銅鶴在朝下投出瘦長影子,蕭南晏正轉出宮,一直候在殿外的冥影,急忙過來請安,聲音得極低:
“王爺,陛……殿下在未央宮候著,有請您過去一敘。”
蕭南晏聞言,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終于要見本王了。”他抬腳便走:
“頭前帶路。”
未央宮的朱門虛掩著,除了殿外侍衛守把,殿空無一人,一片死寂。
赫連楓斜倚在窗邊的榻上,上仍穿著素寢,原本神如玉的臉龐,清瘦了大半。
半月前那場宮變中,他替夕擋下的箭傷雖已結痂,臉卻依舊慘白如紙,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清亮。
聽見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只著窗外飄落的梧桐葉,聲音帶著病后的沙啞:
“你來了。”
“找本王何事?”
蕭南晏站在榻前,語氣聽不出緒。
赫連楓緩緩轉過,輕咳了兩聲,示意冥影退下,殿只剩他們二人:
“這半月,是你穩住了失控的朝堂局面。”
“本王只是在做分之事。”
蕭南晏淡淡地道:“畢竟,這天下,也曾是先帝想要守護的地方。”
提到赫連琮,赫連楓的眼神暗了暗。
云丘兵變那日,他向蕭南晏的那一箭,最終向了自己父皇的里,原本脈相連的兄弟,徹底反目,那段債,是橫在兩人之間最鋒利的刺。
赫連楓思及此,輕輕嘆了一口氣:
“若是時能夠倒流,朕一定不會聽信母后之言,也不會一時沖,掀起云丘兵變,更不會……你一箭,卻害死父皇。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大錯已經鑄,朕,難辭其咎。”
“過去的事,提它何益。”蕭南晏別開視線。
“怎能不提?”
赫連楓撐起子,直視著他:
“朕確實荒唐,為了權位不擇手段,害了父皇,后來甚至勾結蕭北承,差點毀了夕,也差一點毀了天啟,朕十惡不赦,錯的離譜。”
蕭南晏立在榻前,聲音平靜無波:“蕭北承已經死了。”
赫連楓握著錦被的手微頓,蒼白的臉上掠過一怔忡,隨即輕輕“嗯”了一聲,語氣里帶著徹悟后的松弛:
“想來,這些年來咱們斗得你死我活,源都在他的上。他恨赫連氏,恨你,更恨你母親,心積慮掀起風浪,無非是為了報復。如今他死了,那些盤錯節的恩怨,才算真正斷了。”
他抬眼看向蕭南晏,眸中難得有了幾分和:“還有一事,謝你。”
頓了頓,他低聲道:
“母后與姝兒……們的所作所為,本不配皇陵,可你還是給了們最后一面。是你,給這天啟皇室的斗,劃了個干凈的句點。”
蕭南晏垂著眼,指尖在袖擺下輕輕挲,始終沒有接話。
赫連楓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從枕下出一份明黃的詔書,遞到他面前:
“這是朕的罪己詔,朕自請退位……還有,為你正名。你,是父皇當年失散的嫡子,是天啟真正的太子殿下。這皇位,朕禪讓于你。”
蕭南晏手接過,詔書的明黃之刺得人眼慌,他卻一眼未看,只淡淡掃了赫連楓一眼:
“為何要禪位于本王?怎麼不還政于霽兒?”
赫連楓苦笑一聲,咳了兩聲才道:
“霽兒?你覺得他有半分治國之能麼?父皇留下的江山,豈能因私怨葬送?其他幾位皇弟,更是紈绔不堪,絕非帝王之才。”
蕭南晏勾了勾角,語氣里帶著幾分探究:
“事到如今,你心中可還有恨?”
赫連楓著殿頂的藻井,聲音輕得像嘆息:
“恨一個人,太累了。朕不想再讓這份恨意延續下去。父皇在天有靈,也不會愿看咱們兄弟相殘……否則,當年他也不會替你擋下那致命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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