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府。

幾人正在暖閣里說笑，地龍燒得恰到好，一室融融。

“夫人，姑娘們，崔家派人送了帖子過來。”

王夫人臉上的笑意，在聽到“崔家”二字時，便淡了三分。

接過帖子，打開一看，臉倏地沉了下來。

“豈有此理！”王夫人將那帖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口起伏不定。

王芳連忙拿起帖子，與王玉一同看了起來。

崔寶珠也好奇地探過頭。

原來是崔老夫人的壽辰將至，崔府特意下了帖子，請王家人和崔寶珠，務必前去賀壽。

帖子上言辭懇切，說什麼老夫人年事已高，病后初愈，日夜思念長孫，盼能在壽宴上見一面，以藉思孫之苦。

王夫人道：“他們崔家，還要不要臉了！”

“先是那演了一出孝天的大戲，把我們寶珠踩得一文不值。”

“如今倒好，又打著老虔婆想念孫的幌子，想把寶珠誆回去！”

“他們安的是什麼好心？”

“無非是想讓寶珠回去，再給崔雪賦當一回墊腳石，好讓那‘賢良淑德’的名聲，更加響亮些！”

王夫人越說越氣：“我呸！他們當我們王家是什麼地方？任由他們圓扁不！”

王芳放下帖子，眉頭也微微蹙起：“母親息怒。”

看向崔寶珠，輕聲道：“寶珠，依我看，這壽宴，你還是不要去了。”

“崔家如今這般做派，你若是去了，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麼幺蛾子來。”

崔寶珠道：“舅母，表姐……”

“我的名聲如何，如今也無甚要了。”

“橫豎在外人眼中，我早已是個不孝不義的鐵石心腸之人。”

“只是……只是如今外頭都傳，說是我被舅父舅母強留在了王家，不讓我回崔府侍奉祖母。”

“說舅父舅母不明事理，阻撓孫盡孝。”

“我連累舅父舅母，替我擔了這不白之冤。”

王夫人聞言，心疼地拉過崔寶珠的手，拍了拍的手背。

“傻孩子，胡說什麼呢！”

“我們是你至親的娘舅家人，何來連累一說？”

“再者，那些個長舌婦的胡言語，理會們作甚！”

王夫人冷笑一聲：“難道他們都忘了，當初的斷親書？”

“是他們崔家，親手將寶珠逐出家門的！”

“如今倒有臉說我們扣著人不放？”

王芳嘆了口氣，接口道：“母親，話雖如此。”

“可這世道，便是這般不講道理。”

“小輩揪著長輩的過錯不放，不肯‘大度’原諒，便容易被人詬病，說三道四。”

“他們可不管當初那斷親書是誰下的，他們只會說，濃于水，祖孫分豈是說斷就能斷的？”

“更何況，如今崔老夫人‘病愈’，又主遞了梯子，若寶珠執意不去，只怕更要坐實那些不孝的傳言了。”

王玉也點了點頭：“姐姐說的是。那些人，最是會顛倒黑白的。”

崔寶珠不想因為自己，讓疼的舅父舅母，也背上惡名。

“舅母，表姐，我想，這壽宴，我還是回去一趟吧。”

“左右不過是走個過場，讓他們瞧瞧，我崔寶珠好端端的，并非是被王家囚了。”

“至于旁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再者，回去一趟，也不了一塊。”

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王夫人道：“好孩子，你既已決定了，舅母也不攔你。”

不過，你一個人回去，舅母不放心。”

“那崔家，如今就是個龍潭虎。”

“到時候，我還有你兩個表姐，都陪你一同去！”

“我倒要看看，他們崔家，還敢當著我們王家人的面，耍什麼花招！”

崔寶珠心中一暖，眼眶又有些潤了。

“謝謝舅母。”

王夫人拍了拍的肩：“一家人，說什麼謝。”

轉頭吩咐丫鬟：“去，把庫房里那匹番邦的云錦料子取出來，給寶珠做新裳。”

“咱們寶珠，便是去赴那鴻門宴，也得漂漂亮亮，氣勢上絕不能輸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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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宴這日，天算不上頂好，灰蒙蒙的。

王夫人一大早便起了，親自坐鎮，指揮著丫鬟婆子們給崔寶珠梳妝打扮。

今日，家寶珠，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王夫人親自替挑了一海棠紅遍地織金纏枝蓮紋樣的褙子，襯得勝雪，艷無雙。

外頭罩著一件李玄之送的白狐斗篷，既保暖，又華貴。

烏黑的青梳了時興的墮馬髻，發間點綴著幾支赤金鑲紅寶的梅花簪，耳垂上是兩顆鴿紅的明珠耳墜，襯得一張小臉愈發雪白，明艷不可方。

王芳和王玉也在一旁幫著參詳。

“寶珠妹妹這般打扮，真真是個絕的小仙兒！”王玉由衷贊嘆。

王芳也笑著點頭：“可不是，待會兒去了崔家，定能那些人瞧傻了眼。”

王夫人滿意地看著自家外甥兒，拉著的手，笑道：“咱們寶珠，今日定要艷群芳！”

“讓他們崔家那些沒眼力見兒的瞧瞧，他們當初趕走的，是怎樣的一塊稀世玉！”

崔寶珠被們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

“舅母，表姐，你們就不要取笑我了。”

時辰差不多了，王夫人便帶著崔寶珠，還有王芳、王玉姐妹，一同登上了馬車，浩浩地朝著崔府而去。

崔府門前，早已是車水馬龍，賓客盈門。

崔家雖然只是個五品宦之家，但崔老夫人畢竟年歲大了，又是“病后初愈”，加上崔雪賦如今在京中名聲大噪，前來賀壽的賓客，倒也不。

崔雪賦今日穿了一藕荷繡玉蘭月宮裝，外罩一件月白素面妝花緞斗篷，頭上戴著一套珍珠頭面，瞧著清雅俗，正含笑站在崔老夫人旁，殷勤地攙扶著老太太，與前來賀壽的賓客寒暄周旋。

那崔老夫人，今日氣瞧著倒確實不錯。

一見到王夫人帶著崔寶珠等人進來，崔老夫人那雙渾濁的老眼，便瞬間亮了亮，隨即，眼眶便紅了。

巍巍地出手，朝著崔寶珠的方向。

“哎喲，我的乖孫兒！你可算是來了！”

崔老夫人也不顧旁還有其他賓客，幾步便搶上前來，一把拉住了崔寶珠的手，眼淚說來就來，撲簌簌地往下掉。

“祖母……祖母對不住你啊！”

“都是祖母從前老糊涂了，聽信了小人的讒言，才……才讓你了這許多委屈！”

“我的兒，你可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啊！”

崔寶珠站在那里，子微微有些僵，臉上沒什麼表，任由崔老夫人拉著的手，不躲閃，卻也不回應。

這副“大戲”，演給誰看呢？

王夫人見狀，連忙笑著上前，不著痕跡地將崔寶珠的手從崔老夫人手中輕輕了出來。

“老夫人，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可不要傷心落淚，仔細傷了子。”

“寶珠這孩子，素來心善，哪里會跟長輩計較這些。”

“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咱們往前看，往后都是好日子呢！”

崔老夫人聞言，這才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出一笑容。

“親家太太說的是，是老婆子我失態了。”

崔雪賦也連忙上前，親熱地挽住崔寶珠的胳膊。

“姐姐，你可算是來了，祖母這幾日，天天都念叨著你呢！”

“快，里邊請，外頭風大。”

崔寶珠不聲地將自己的胳膊從手中了出來，淡淡道：“有勞妹妹了。”

一行人進了花廳，里頭早已是高朋滿座，笑語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