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寶珠是被渾那子酸爽勁兒給鬧醒的。

昨日普濟寺一行，尤其是后頭那段尋幽探的山路，著實讓吃了些苦頭。

哼哼唧唧地在床上翻了個，只覺得兩條沉甸甸的，像是灌了鉛，又酸又脹，簡直不像是自個兒的了。

眼皮也重得很，勉強掀開一條，窗外天已是大亮。

“姑娘，醒啦？”

文娘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溫水，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崔寶珠懶懶地應了一聲：“嗯……什麼時辰了……”

了眼睛，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上傳來的一陣酸麻給激得倒吸一口涼氣，又綿綿地癱了回去。

“哎喲……我的……”

文娘見狀，連忙放下水盆，快步走到床邊，嗔怪道：“昨兒個爬山爬得那般起勁，今日可知道厲害了？”

說著，便手替崔寶珠輕輕捶打著小。

“奴婢跟說，待會兒用了早膳，奴婢給兌些舒筋活絡的藥湯，好好泡一泡，保管下午就能好些。”

崔寶珠舒服地瞇起了眼，著文娘的按，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還是你最疼我……”

文娘將帕子浸了，擰得半干，一面替臉，一面神兮兮地笑道：“姑娘，奴婢跟說個天大的好消息！”

崔寶珠迷迷糊糊地“唔”了一聲。

“哎呀，姑娘，且神神！這消息，保準聽了，立時便什麼瞌睡都飛了！”

崔寶珠被勾起了幾分好奇，總算是睜開了眼。

“你舅舅、舅母，他們今日下晌，就要到京城了！”

“什麼？！”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舅舅、舅母要來？你……你沒誆我吧？”

“千真萬確！小廝來報的，說是已經收到了舅老爺從驛站遞來的信兒，估著申時前后就能到。”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文娘，快！”崔寶珠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快幫我梳妝打扮！我要穿最好看的裳去見舅舅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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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寶珠這一日，真正是會到了什麼做“度日如年”。

一會兒嫌棄時辰走得太慢，一會兒又擔心舅舅舅母路上會不會遇到什麼耽擱。

文娘瞧著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姑娘，你就放寬心吧。”

“舅老爺他們都是走慣了長途的，路上自有分寸，誤不了時辰。”

崔寶珠點了點頭，可那顆心，依舊七上八下地懸著。

換上了新做的一套芙蓉遍繡纏枝玉蘭紋的褙子，下頭配了條月白的綾羅挑線。

頭上梳了個時興的墮馬髻，斜斜簪了支赤金點翠的梅花簪，耳上戴了對小巧的珍珠耳墜。

整個人瞧著，既俏又不失端莊。

對著鏡子左照右照，總覺得哪里還不夠完。

文娘笑道：“姑娘這般花容月貌，穿什麼都好看。”

“再說了，舅老爺和舅夫人是你的親人，又不是外人，你平日里什麼樣，他們最是清楚，不必這般刻意。”

崔寶珠想想也是，這才略微安下心來。

索也不在屋里枯坐了，拉著文娘，便在自家院子里來來回回地踱步。

文娘被晃得頭都有些暈了。

“姑娘，你歇會兒吧，仔細把鞋底都磨穿了。”

崔寶珠哪里歇得住。

終于，日頭漸漸偏西。

院門口，一個小廝氣吁吁地跑了進來。

“大姑娘！大姑娘！”

“舅老爺和舅夫人的馬車，已經到府門口了！”

崔寶珠提著擺，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了，一陣風似的就往府門口沖去。

“哎，姑娘，你慢點兒！”

府門口，果然已經停了好幾輛氣派非凡的馬車。

那馬車，瞧著就比尋常宦人家的要寬敞許多，車壁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雕著致的纏枝蓮紋樣，四角還墜著明晃晃的銀鈴鐺。

車旁侍立著十數個家丁，個個衫整齊，神抖擻。

還有幾個管事模樣的，正指揮著下人們，小心翼翼地從后頭的幾輛大車上往下搬東西。

那一口口描金繪彩的樟木大箱子，只看得人眼花繚。

崔寶珠一眼便瞧見了站在最前頭，正含笑著的兩個人。

當先一位中年男子，量高大，穿著一醬紫暗紋杭綢直裰，腰間系著碧玉帶，面容儒雅，眉宇間卻自有一不怒自威的氣度。

他旁，則是一位態，容貌溫婉的婦人，穿著石青刻褙子，頭上梳著圓髻，戴著一套赤金鑲南珠的頭面，瞧著便是一副雍容和善的模樣。

“舅舅！舅母！”

崔寶珠眼圈一熱，眼淚差點兒就掉下來。

那婦人幾步上前，一把就將崔寶珠攬進了懷里。

“我的兒，可想死我了！”

婦人正是崔寶珠的親舅母，王夫人。

王定方也走了過來：“好了好了，這孩子，都多大了，還哭鼻子。”

他雖是這般說著，語氣里卻全是寵溺。

“快，莫在門口站著了，外頭風大，仔細著了涼。”

崔寶珠從舅母懷里抬起頭，胡了眼淚，破涕為笑。

“舅舅，舅母，你們怎麼才來呀！寶珠都等了好久了！”

王夫人嗔怪地了的臉頰：“你這小沒良心的，還怪起我們來了？這一路上趕慢趕，還不是為了早些見到你？”

一行人簇擁著，浩浩地往府里走。

那些個大箱小箱的禮，自有下人們抬著，跟在后頭。

崔府的下人們，瞧見這陣仗，一個個都長了脖子，暗暗咋舌。

這王家，不愧是江蘇富商，出手當真是闊綽！

到了崔老夫人的和善堂，里頭已經得了信兒。

崔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崔仁貴今日恰好休沐在家，也陪坐在一旁。

劉湘君和兩位姨娘，并崔雪賦，都侍立在側。

吳巧杏如今是貴妾，倒也有資格個臉，只是站在了最末尾，神間帶著幾分不自在。

王老爺和王夫人領著崔寶珠，上前給崔老夫人請安。

“老太君安好，仁貴賢弟安好。”王老爺拱手行禮，聲音洪亮。

崔仁貴連忙起，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對著王老爺深深一揖。

“兄長遠道而來，辛苦了！快請上座！”

崔老夫人臉上也堆著笑：“親家快別多禮，都是自家人，坐，都坐。”

王夫人也笑著與劉湘君等人見了禮。

丫鬟們奉上茶來。

寒暄了幾句，王老爺便笑道：“老太君，此番前來，也沒帶什麼稀罕事，不過是些江蘇土產，給老太君和府上添些嚼用，還老太君不要嫌棄。”

說著，便有管事呈上了禮單。

張嬤嬤接過來，只瞟了一眼，心頭便是一跳。

這禮單上，是上等的人參、燕窩、雪蛤，便有好幾斤。

還有各綾羅綢緞，足足幾十匹，其中更有幾匹是宮中才有貢品的云錦。

另有南珠、翡翠、瑪瑙等各珍寶首飾，擺件古玩，林林總總，怕是值個萬兒八千兩銀子都不止！

崔老夫人面上依舊端著，心里卻是樂開了花。

“哎呀，親家這話說的，人來了就好，還帶這許多東西做甚？太破費了，太破費了！”

上說著破費，眼睛卻不住地往那些抬進來的箱子上瞟。

崔寶珠依偎在舅母旁，聽著舅母溫言語，只覺得心中暖洋洋的。

抬起頭，看著舅舅舅母，小聲問道：“舅舅，舅母，表哥和表姐他們呢？”

王夫人聞言一笑，了的頭。

“他們呀，都惦記著你呢。”

“你舅舅這次來京有要事要辦，想著往后生意上也要常來常往，索便在京里置辦了一宅子。”

“你那幾個表兄表姐，如今正在新宅子里收拾呢，等著你去瞧新鮮呢！”

“真的？”崔寶珠眼睛一亮。

王定方見歡喜，笑道：“仁貴賢弟，說起來，我們也有好些年沒跟寶珠這孩子好好聚一聚了。”

“如今既然在京中安頓了下來，便想著，接寶珠過去我們那邊小住一段時日，一來是解解我們這些長輩的思念之，二來，也讓跟表兄表姐們多親近親近。”

崔仁貴道：“兄長和嫂嫂既有此意，寶珠能去陪伴，也是的福氣。”

“只是，不要太縱著，仔細把給寵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