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廂,一個形壯實的婆子,懷里抱著早已沉沉睡去的崔寶珠,將輕輕放在了拔步床上。
文娘隨其后,端著一盆微溫的清水,帕子浸了,擰干,小心翼翼地替崔寶珠拭著臉頰和手心。
姑娘的臉頰還帶著不正常的紅,呼吸間,還有淡淡的酒氣。
“多謝錢婆婆。”文娘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微,眼圈紅紅的。
若不是這位平日里在府里漿洗當差,并不起眼的錢婆子,今兒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才扶著姑娘到了凈房,就被劉湘君邊得力的嬤嬤給“客客氣氣”地請去了院子里的一個小偏廳,說是夫人有幾句話要單獨問問大姑娘。
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可張媽媽后跟著幾個壯的婆子,一個弱子,哪里攔得住。
進了那偏廳,姑娘只喝了半盞茶,就說頭更暈了,眼皮也沉得很,然后就歪在榻上睡了過去。
想去人,卻被張媽媽攔住,說是夫人稍后就來,讓們在此等候。
越想越怕,正沒個主意的時候,這位錢婆子卻不知怎麼就了進來,三拳兩腳便將守在門口的兩個婆子給放倒了。
然后背起姑娘,拉著,有驚無險地回了這小院。
錢婆子搖搖頭:“客氣了,姑娘沒事就好。”
文娘放下帕子,看著錢婆子,滿心激,卻也滿腹疑:“您……您為何要幫我們?”
“若不是您,憑我一個人,今晚……今晚只怕是兇多吉,本不可能從夫人院子里把姑娘帶出來。”
錢婆子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我并非府中漿洗的下人。”
文娘一愣。
“老奴姓秦,單名一個‘巧’字,你可以我秦娘。”
秦娘看著文娘,語氣鄭重了幾分:“我是李玄之公子的人。”
“什麼?李公子的人?”
秦娘點了點頭:“公子不放心姑娘,特意讓老奴想法子進了崔府,暗中照看姑娘一二。”
“公子吩咐過,務必護得寶珠姑娘周全。”
文娘只覺得心頭百集,既有對李玄之雪中送炭的無盡激,又有對自家姑娘境的深深擔憂。
聯想最近府里發生的事,姑娘只要出了院子去哪里都能遇上吳寶,老夫人還一副默許的態度,還有什麼不明白。
文娘看著床上依舊睡的崔寶珠,心中一陣后怕,又涌起一難言的悲憤。
“姑娘……姑娘何其無辜!”
“老夫人……老夫人……怎能如此對待自己的親孫兒啊!”
雖然還不知道暖香塢那邊發生了什麼,但崔老夫人平日里對寶珠姑娘的刻薄與不喜,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還有那位大夫人,面上瞧著溫婉和善,背地里卻不知藏了多齷齪心思。
這個崔府,簡直就是個吃人的地方!
秦娘道:“文娘姑娘,如今府里怕是了一鍋粥,短時間,們應該顧不上寶珠姑娘這邊。”
“但日后,還需萬分小心。”
“若姑娘再遇到什麼難,你可去東邊角門馬廄旁的柴房尋我。”
“多謝秦娘!”文娘真心實意地道謝,“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和姑娘永世不忘。”
秦娘擺了擺手:“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此乃奴婢的分之事。”
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崔寶珠,轉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文娘輕輕帶上房門,走到拔步床邊,又替崔寶珠掖了掖錦被的邊角。
姑娘睡得很沉,文娘出手,想替平眉心的褶皺,指尖卻有些抖。
方才在夫人院中偏廳的那一幕,此刻回想起來,依舊讓心有余悸。
那茶水,定然是有問題的。
若非秦娘及時出現……
文娘簡直不敢想,自家姑娘會落得何等境地。
劉湘君,那位平日里瞧著溫婉賢淑,周全的當家主母,心思竟是這般歹毒!
還有崔老夫人……明知舅老爺一家是什麼貨,明知那吳寶對姑娘存著什麼心思,卻還是一味地縱容,甚至……推波助瀾。
這個崔府,從上到下,又有幾個人是真心待姑娘好的?
老爺崔仁貴,對這個嫡長,素來是不聞不問,視若無睹。
姑娘在這府里,簡直是舉目無親,步步維艱。
文娘的目,不由自主地又向門外。
秦娘……
想起秦娘那張并無甚出奇之的臉,普普通通,丟在人堆里都找不出來。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方才在偏廳外,兩個婆子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秦娘從背后一掌放倒了。
文娘看秦娘的手和談吐,不像是一般人,能讓這樣的人為他效勞,李玄之公子恐怕也不是什麼一窮二白寄人籬下的窮小子。
一個能讓秦娘這樣的人甘心聽命,稱其為“公子”,還特意安崔府暗中保護姑娘的人……
他的份,怕是遠不止自己先前以為的那般簡單。
他的心意比這崔府里所謂的骨至親,不知要真誠多倍。
文娘先前還曾擔憂,姑娘與李公子走得近了,會不會……所托非人。
畢竟,李公子的家世背景,一無所知。
姑娘又是個心思單純的,萬一……
可如今,這些擔憂,似乎都變得有些多余了。
不管李玄之究竟是何份,他待姑娘的這份心,卻是實實在在的。
他沒有像崔家人那樣,只看到姑娘的“不堪”與“無用”。
他看到了姑娘的純真,姑娘的善良,甚至還發掘了姑娘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習武天賦。
他沒有嫌棄姑娘的“不思進取”,反而用一種溫和而堅定的方式,引導著,鼓勵著。
這樣的人……
文娘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口那憋悶之氣,似乎也隨之消散了不。
不管他的份如何,目前看他護著姑娘的態度,應當是個好的。
至,在這冰冷無的崔府,姑娘總算有了一個可以依靠,可以信賴的人。
一個能在暗中,為遮風擋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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