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賦隨著劉湘君進了正房。

丫鬟奉上茶來，劉湘君端起茶盞，輕輕撥了撥浮沫，并未飲用。

“母親，方才那位吳家表弟……前些日子，您提及的祖母已經為姐姐好了親事，莫非指的便是……舅公家里？”

“你祖母也是一片苦心。”

“說，寶珠那孩子，子單純，又有些憨，不適合在高門大戶里周旋。”

“鄉下人家，雖然清貧些，但勝在人口簡單，沒什麼勾心斗角。”

“吳家是你祖母的娘家，總歸是親戚，斷不會虧待了。”

“再者，寶珠那份嫁妝厚，帶過去，在那鄉下地方，便是頂尖兒的富戶了，日子定然能過得舒舒服服。”

劉湘君這番話，雖未明說，卻已是默認了崔雪賦的猜測。

崔雪賦只覺得一寒意，從心底悄然升起，讓不由得握了藏在袖中的手。

吳家那樣的門第，吳寶那樣的貨……

若是換了自己，簡直不敢想象。

亡齒寒。

崔雪賦如今雖有才名，也得了小公爺幾分青眼，可到底婚事未定，未來依舊充滿了變數。

若有一日，失了價值，或是讓祖母不快，會不會也落得和崔寶珠一般的下場？

被隨意指給一個不堪的人，只為了家族的某些利益，或是長輩的某些盤算？

不，絕不能容許那樣的事發生！

必須更加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牢牢抓住晉國公府這高枝。

唯有如此，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任人擺布。

想到這里，崔雪賦心中那因崔寶珠的遭遇而生出的兔死狐悲之，便漸漸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眼旁觀的審視，甚至還夾雜著一不易察覺的……快意。

崔寶珠落到這般田地，又能怪誰呢？

是自己不思進取，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樂，白白浪費了一副好皮囊和一份好家世。

若有自己一半的用心，一半的才，又何至于此？

躺平的人生，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崔雪賦緩緩松開握的拳頭，端起面前的茶盞，學著劉湘君的樣子，輕輕撥了撥茶葉。

“母親說的是，祖母自然是為大姐姐深思慮過的。”

“想來，大姐姐將來，定能食無憂，安穩度日。”

劉湘君滿意地點了點頭：“你能明白就好。”

“這幾日，你舅公一家初到京城，你為晚輩，也該多過去請安問候，不要失了禮數。”

崔雪賦垂首應道：“是，母親，兒記下了。”

心中卻在冷笑，讓去奉承那一家子鄙俗之人？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別。

那日小公爺對的《水調歌頭》贊不絕口，還說改日要與一同品茗論畫。

這才是該用心經營的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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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寶珠回到自己的院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松弛下來。

“姑娘，您可算回來了。”文娘迎上來。

“方才在前頭，可還順利？”

崔寶珠撇了撇：“別提了，祖母那娘家親戚……真是一言難盡。”

想起吳寶那恨不得將生吞活剝的眼神，還有吳舅母那雙一直打轉的眼睛，心里就一陣惡寒。

“不說他們了，掃興。”崔寶珠擺了擺手，走到窗邊的榻上坐下。

秋日的過窗欞，暖洋洋地照在上，驅散了方才在和善堂沾染的幾分郁。

崔寶珠拿起李玄之送過來的畫本子，漸漸看得了迷。

仿佛能看到那刀劍影，快意恩仇的江湖。

能到那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書中的人，何等瀟灑！何等快活！

若是也能像書中的俠一般，擁有一好武藝……

崔寶珠走到書案前，鋪開紙箋。

筆尖落在紙上，先是謝了他贈送的畫本子，說自己十分喜歡。

然后，便有些忐忑地寫道：“書中江湖兒，快意恩仇，寶珠觀之，心向往之。”

“尤羨那些仗劍天涯的俠，不為世俗所困，何其瀟灑自在。”

頓了頓，又寫：“聞公子劍湛，不知……子可否習劍？若習劍，當如何門？”

寫到這里，又覺得有些唐突。

萬一李公子覺得異想天開，癡人說夢，該如何是好？

咬了咬，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寶珠并非戲言，實乃真心請教，公子不吝賜教。”

寫完，將信箋仔細折好，放信封，讓文娘送去安遠伯府。

當晚，安遠伯府就來人了，這回不僅送來了一封信，還送來了兩只信鴿。

籠子里，兩只雪白的鴿子，正“咕咕”地著，歪著小腦袋，好奇地打量著。

崔寶珠接過文娘遞來的信，展開，只有寥寥一行字。

那字跡，認得。

“你喚我一聲玄之哥哥，我便教你。”

崔寶珠的臉頰，“唰”的一下，紅了個通。

看著籠中那對可的信鴿，又看了看信上那句讓面紅耳赤的話。

角，忍不住高高揚起。

快步走到書案前，研好墨，鋪開紙。

這一次，簡簡單單，只有四個字：玄之哥哥。

將紙條卷好，系在信鴿的上。

推開窗，晚風帶著桂花的余香，拂面而來。

崔寶珠捧著那只系著回信的鴿子，心中一片滾燙。

輕輕一送。

那雪白的信鴿，振翅高飛，很快便融了沉沉的夜之中。

崔寶珠著信鴿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笑容，明而燦爛。

玄之哥哥。

在心里，輕輕地，又念了一遍。

“文娘，這只鴿子，你可得給我好生照看著。”

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鴿子的小腦袋。

“每日的吃食飲水，都要細些，萬萬不可怠慢了。”

“這可是……可是玄之哥哥送來的。”

說到最后幾個字，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臉頰也有些微微發燙。

文娘不由得莞爾。

“知道了，我的小祖宗。”

“奴婢一定把它當菩薩似的供起來，保管養得油水，半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