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的目在謝凌上停留了片刻，便輕輕移開視線，提步邁上了臺階。​

門丁早已殷勤地迎了上來，臉上堆著笑，：“表小姐安！表小姐這是去了哪里？這雨下得跟瓢潑似的，可別淋著了寒。”

阮凝玉微微側過，春綠手里的油紙傘往肩頭又靠了靠，聲音清淺地回道：“也沒去別，不過是在綢緞莊挑了幾匹新布料。”

說罷，轉頭看向仍立在原地的謝凌，目平靜無波，輕聲喚了句：“表哥。”

春綠張地了起來。

適才跟小姐出門的時候，便聽說了京城里流傳的事。

京中早已傳遍，許伯威許大人前幾日遞了奏折，彈劾明帝年初雪災連連，百姓流離失所，陛下卻不顧民間疾苦，執意要斥巨資擴建章華臺。

龍大怒之下，一道圣旨便將許大人打了天牢，聽候發落。許清瑤姑娘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幾日四奔走求，前日更是親自來了謝府，跪在門口外，求大公子看在往日分上，出手相助。

這兩日府里不曾見到大公子的影子，男人來海棠院的次數都了，春綠心里暗暗揣度，男人多半是被許清瑤這事絆住了手腳，才會這般沉寂。

而這個時候，又與大公子一起被困在了雨里。

春綠看向自家小姐，卻發現小姐的臉淡淡的。

謝凌對輕輕頷首，再也無話。

想到這里，阮凝玉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

伴隨著雷點的轟鳴，雷聲在云層里炸開，檐角的銅鈴被驚得叮當作響。

春綠被這炸雷嚇得了脖子，“小姐，這雨瞧著沒有要停的意思，我們還是先回海棠院吧。”​

阮凝玉的目又一次落在謝凌上。

他依舊立在門廊下，墨發梢掛著細的雨珠，卻像是毫無察覺，分明是在等著這場雨停歇。門丁在一旁急得直手，也在焦急地等待著。

阮凝玉垂眸靜默片刻，沒再看謝凌，而是側過臉對春綠道：“我記得馬車上還有把傘，你去取過來，給大公子先用著。”

話音落下時，的指尖在袖中輕輕蜷了蜷。

春綠忙應了聲“是”，攥著傘柄快步往馬車那邊去，回來時，擺上沾了不泥點。

將傘遞給阮凝玉，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見自家小姐沒接，只朝謝凌的方向抬了抬下。

春綠心領神會。

“大公子。”輕聲喚道，將傘遞了過去，“這是我家小姐讓奴婢給您取來的，您先用著吧。”

謝凌聞聲轉過頭，目落在那把油紙傘上，又緩緩移到不遠的阮凝玉上。

站在門廊上，離他不遠，正著院外的雨幕，姿纖細卻得筆直，仿佛一株在風雨中獨自佇立的玉蘭。

謝凌收回目，語氣平淡無波，“不用了，蒼山很快便取傘回來了。”

他竟拒絕了。

難得向他示好。

阮凝玉眉蹙得更，向來不愿討好別人，袖中的手指猛地攥，帶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春綠的手僵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或許人骨子里都是犯賤心理的。曾經唾手可得的，毫不在意，如今他對態度變了，阮凝玉反而不滿了。

早已習慣了謝凌從前那般遷就，倒讓現在反而不適應他的冷淡了。

阮凝玉心里到底是虛榮的，當謝凌這個圣潔正派的人拜倒在自己石榴下的時候，心里難免沒有一些得意。

前世謝凌即使非為皇室，可他富有學識，是將慕容深的芒給比了下去，慕容深有六宮嬪妃，謝凌卻他一生只守著謝夫人一人，讓忍不住便將兩人放在一比較。

謝凌是的表哥，沒有不艷羨過許清瑤獲得了這樣一位名滿天下郎君的疼。

也曾自私自利地想要占有他，如同對待貓狗一般。

心里不是沒有后悔過，自己強行給他賜婚許氏，反而讓許清瑤如愿以償，得了便宜。

畢竟他聲勢那麼浩大，后來高居明堂，整個閣都了他的一言堂，就連慕容深也對他十分敬重。

前世甚至起了暗心思要勾引他，將那份獨屬于許清瑤的溫給搶過來。

畢竟，謝凌這樣的人，誰不想要呢？

許是在謝府做表姑娘時，總覺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輕慢，便了的執念。

可最后阮凝玉心里的那點自尊，讓還是沒有做出這樣的事來，怎能做那般自輕自賤的事？不信自己就比許清瑤差，相信自己能比許清瑤過得更好。

直到，這輩子發現了謝凌的。

他竟是喜歡的。

他那顆素來清冷克制的心，原來早已為悄然傾，他竟是喜歡著的。

就像一顆投靜水的石子，在心底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阮凝玉便有點憾地想，倘或自己前世鼓起勇氣勾引他的話，會不會便能蠱他讓為自己的助力，至自己的結局就不會那麼的慘。

阮凝玉著雨幕里謝凌的影。

而現在許府出事了。

許伯威對他有知遇之恩。當時謝家樹大招風，遭陛下猜疑的時候，是許伯威在朝中暗自替他打點。

而現在，許府出了這樣的大事，謝凌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這兩日，想來男人是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營救許伯威的事上，正為許家奔走斡旋，絞盡腦尋找轉圜的余地。​

阮凝玉又想起了許清瑤。

阮凝玉著雨幕，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許清瑤前來求的模樣。

想來定是未施黛，妝容清淡得近乎素凈，上的裳也選了最素雅的，褪去了往日的俏明，只余下滿的愁苦與無助。

本是謝凌恩師的兒，是謝凌曾經最為滿意的學生，那般滴滴的閨秀小姐，此刻卻放下所有段，卑微地尋求庇護。

阮凝玉暗自思忖，面對這樣一位落難的故人之，滿眼凄楚地懇求，是個男子，心底大抵都會生出幾分憐惜吧。​

這兩日謝凌跟許清瑤相，說不定生出了也不一定。

再者，還與他發生了那麼多的矛盾，那些爭執時的冷言冷語，誤解時的針鋒相對。

這般執拗又倔強，不像許清瑤那般順溫婉，是個男子，日日面對這樣的與不快，恐怕也會漸漸厭煩。

而在許清瑤眼里，謝凌與共渡難關，怕是要更死心塌地，恨不得以相許了。

這正是許清瑤這段的好機會。

的沉默與疏離，無疑給了許清瑤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