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雨霏霏 的丁香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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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最後一天, 校園又不可避免地陷假日前的躁。

最後一節公共大課大家都上得心不在焉，表面上個個都在認真聽講，實則心已經乘著春風飛了出去, 那電腦屏幕上不是旅游攻略就是食探店打卡, 只有臺上的老教授在孜孜不倦講著乏味的史。

好不容易撐到下課, 一教室的人興得像剛出獄，胡收拾著東西便往外湧。今宵坐在後排慢吞吞整理背包, 心裏在想要不要連夜飛去南城找沈修齊。

經濟論壇為期兩天，今天是最後一天，但他又臨時邀參加一個科技展會, 得要明天結束了才能回來。

想給他個驚喜。

正出神, 手機響了，是珍姨, 接了起來。

剛想開口說的驚喜計劃，卻在聽清容的一瞬間, 忽然失去渾力氣。

胡抓起背包就往外跑，一刻不敢停歇。

趕到醫院的時候，雷伯已經到了，使用醫院的特護病房需要雷伯出面, 今宵快步跑過去, 顧不上背包從肩頭落, 一把抓住了雷伯的手問：“怎麽回事？”

今宵不曾發覺，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

雷伯扶著走進病房, 關素荷闔眼躺著, 珍姨正在旁照顧。

攥著雷伯的手，不敢發出聲音。

珍姨見這般，趕放下了手上的巾, 起將今宵帶至病房外的家屬休息室。

醫生已經做過檢查，但珍姨和雷伯都不敢提起。

檢查報告就放在沙發邊幾上，今宵撲過去拿起來查看。

看清那幾個字的瞬間，忽然兩眼一黑朝後倒去。

雷伯眼疾手快將扶住，趕讓珍姨關上病房的門，扶著今宵在沙發落座。

清醒時，今宵已淚流滿面。

“這不可能，不可能。”

喃喃念著，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著手中的檢查報告，擡起一雙淚眼無助地看向雷伯：“怎麽會這樣？”

心髒在陣陣，已經看不清報告單上的文字，半倚著雷伯，像被走渾氣力，連正常呼吸都難維持。

關老師還在病房裏睡著，珍姨靠近邊，小聲說著最近的況。

“近來關老師食下降，我以為是天氣漸熱的原因，問是否需要更換菜單，關老師也怕麻煩，便說不用。偶爾與聊天，問近來覺如何，都說很好很好，從未說過有哪兒不舒服。今日關老師閑來無事去花園除草，料想是蹲久了，起來忽然暈倒，這才往醫院送，沒想到......”

珍姨握住了今宵的手，倍抱歉：“對不起今宵小姐，若是我再細心一點，興許能早點發現關老師的不對，也好盡早幹預治療。”

今宵很想對珍姨說：“這不怪你”，可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很清楚，這跟珍姨，跟家裏任何一個人都沒關系。

胰腺癌晚期不可能一點癥狀都沒有，除了消瘦是眼可見，其餘癥狀只有患者自己清楚，可關老師從未提起。

今宵想到這裏，捂著心口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太了解關老師的子，從未提起的原因只有一個，不願提。

明明知道，以如今的醫療水平和沈修齊的人脈，可以杜絕任何病癥在上發展到晚期，但還是沒有提。

今宵掐著自己的掌心，仍是不相信，不相信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會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拋下。

不相信，不相信。

心髒在瞬間刺痛到難以承，眼一黑，再一次暈了過去。

睜眼已經是晚上，病房很安靜，昏暗裏有人等在床邊，幾乎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便哭了出來。

“湛兮......”

沈修齊已經換了幹淨的休閑服，今宵撲到他懷中時，嗅到的是令人安心的悉香氣。

在抖，哪怕上裹著被子，雙手攥著他，還是控制不住在抖。不敢哭出聲音，不知道自己的病房是否離關老師很遠，怕關老師聽到。

沈修齊將抱在懷裏，什麽話都沒說。

在既定的死亡面前，說什麽都蒼白無力。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

在昏迷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找醫生通過病。

胰腺癌一旦被發現便是中晚期，關老師的癌細胞已經向腹和肝部轉移，腫瘤大于4cm，已經長胰腺周圍組織，并向附近大管擴散。

目前狀況很糟糕，沒有治愈的辦法，但或許能靠TIL免疫細胞療法延長壽命，但能延長多久，不知道。有的病兇險的，可能沒等到免疫細胞培養出來就撐不住了。

懷中人哭聲漸弱，他親了親發頂，靠近耳畔輕聲說：“關老師已經醒了，目前狀態很穩定，你要不要去看看？”

今宵在他懷中頻頻點頭。

他退開一點，用指腹拭去面頰的淚。

“那不哭了好不好？你若是頂著一雙核桃眼過去，關老師看到會憂心的。”

“好。”

聲音很微弱，聽起來很可憐，沈修齊起擰來巾為了臉，看面稍稍好轉，這才牽著去了關素荷病房。

醫生護士剛走，病房就剩下珍姨陪同。

今宵走進去，對上的，竟是關素荷的笑臉。

“怎麽了元元？眼睛這麽紅啊。”

一聽這話，今宵方才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緒又在頃刻間崩塌，撲向床邊，抓住關素荷的手，想說點什麽，一張口聲音直，只有哭，無助地哭。

可視線裏的人還笑著，笑得溫和，包容，還說：“乖乖，人都是會死的。”

今宵拼命搖著頭，好像這樣就可以否認掉這樣的觀點，可知道不可能。

關素荷朝沈修齊招招手：“來，湛兮。”

沈修齊走到另一邊，同樣被關素荷牽住。

真正面對死亡的人在這一刻表現得分外平靜，好似為此等待已久，笑著說：“已經了無憾了，元元。”

握住了兩人戴戒指的那只手，指腹靠近了一下那質的金屬，擡起眼看著滿面淚痕的今宵說：“在沒遇到湛兮之前，都不敢死，怕你一人在這世上孤苦伶仃，連個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

今宵攥著關素荷的手，很想說點什麽，嚨卻像被完全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在你父親墓前見到湛兮，我這心啊，才有了著落。”

今宵聞言一愣，木然看向沈修齊，他眉心微蹙，未作言語。

關素荷拽了拽：“是我讓湛兮別告訴你的。我都知道，元元，我都知道了。”

今宵怔愣著收回視線，不敢相信關老師騙了這麽久。

原來那一次意外失蹤，真的去了墓園，真的去看了父親。

怎麽會？

不敢去想當時的關老師究竟是怎麽找到了父親墓前，在看到自己的兒子化作冰冷的墓碑時，又是怎樣的心？

瓣了，發出疑問：“可......可您還有我啊。我還可以在您邊陪您很久很久啊，為什麽？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其實不舒服？”

嗓音啞，說這一段話像是耗盡了渾力氣。

關素荷在這時候才眼眶微紅，牽著今宵的手，長長舒一口氣道：“因為不想把你忘了。”

今宵怔住，像是忽然忘記了呼吸。

關素荷笑笑：“的記啊，是越來越不好了，每日起床，都得要捧著我那記事本默看好多遍，才能想起以前與你爺爺，與你父親，與你在一起的快樂時。”

“不想等到自己癡癡傻傻的那一天，不想等到完全認不出你的時候，不想把我們的回憶都忘了再走。那對來說，比任何絕癥都人痛苦。”

“那你就舍得丟下我嗎？”

今宵突然痛哭出聲，用盡了力氣抓關素荷，絕又無助地重複：“那你就舍得丟下我嗎？”

“我只有你了啊！”

撲在關素荷上，哭到渾。

沈修齊立馬起去到邊，將抱在懷裏緩氣。

“不要這麽哭，不要這麽哭寶貝，你會暈倒的。”

無力倒在了沈修齊肩膀，悲傷像座大山瞬間傾覆，被在山下，毫無息之力。

關素荷擺擺手，示意沈修齊將今宵抱走。

沈修齊起了，眼看著兩人走遠，關素荷眸中的淚才緩慢滾落。

珍姨上前，遞上巾：“老太太。”

關素荷接過笑了笑：“沒事的。”

人都是會死的，的元元，會慢慢明白這個道理。

與其被醫療手段折磨得不樣子，不如在記憶尚且完好之時，了無憾去赴一場春天的約。

淚，將巾遞還給珍姨，雙手疊置于前，忽然覺很安定。

不必再辛苦飾謊言，也不必再害怕看到元元的流淚。

相信的寶貝會理解的決定。

特護病房出奇得安靜，這讓一點重的息聲都變得分外明顯。

今宵癱在沈修齊懷裏，像被走了渾骨頭，的緒在沉默中平息，心上的傷口卻在越裂越大。

掐著自己的掌心，企圖讓這痛過心髒的痛，但似乎不起作用。

沈修齊握住手腕，將掌心一點點打開。

指印深紅，他眼眶也紅。

他將手臂出來給：“要掐就掐我。”

沒有力氣，收回手拽住了他襟。

“為什麽不告訴我？”

已經發不出聲音，一句話只有一點點氣聲，只能被他聽見。

沈修齊沉默了一會兒，說：“關老師不願見你為憂心。”

他擡手著的發，小聲安：“你年紀還小，知道，陪不了你幾年，便想讓你開心一點，哪怕讓你認為，一直糊塗著。”

“可是......”

那種鋪天蓋地的絕又將淹沒，流著淚，無聲怨：“太短了，太短了。”

接不了。

沈修齊何嘗不懂的痛苦？

可世事難料，生死無常。

他親吻紅腫的雙眼，吻去鹹的眼淚。

近瓣，深深覆上。

“關老師想讓你開心。”

是啊，想讓開心，這是關老師一直以來的心願。

可真的還會開心嗎？

不知道。

第二日，在關老師的要求下，今宵帶著回了家。

生活一如往常，一日三餐，聽雨賞花，好像與從前別無二致。

關老師不許在家中提起的病，也不讓告訴別人已病重，無比坦然，像是早有準備。

五月的最後一天，北城落了一場綿綿雨。

庭前的紫丁香忽然如雨飄落，紛紛不絕。

今宵獨自站在檐下，又想起爺爺為念過的那闕詞。

“楊柳弄輕，煙縷織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手裏捧著關老師的記事本，泛黃的紙頁寫滿過去的事，只在最後一頁寫著：“我的寶貝小元，明年春天，記得帶上一束紫丁香來看我。”

五月末，雨霏霏。

的丁香落了，春天，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