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毀滅 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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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前後, 今宵進了次醫院。

學校的圓柏在一夜之間花大發，風一吹，漫天都是過敏原, 才上半天課便噴嚏不斷, 頭暈腦脹。

沈修齊中午收到的消息, 立馬就推遲了下午的會議帶去醫院。

今宵得知他為推遲會議，故意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 語重心長地說他已經是當上董事長的人了，竟然要人不要江山，昏聵。

沈修齊笑得不行, 說他本如此, 難改。

返程今宵靠在副駕座椅懨懨無神，一開口就哀哀怨怨：“學校這麽多圓柏為什麽不砍一砍？每年都好多人過敏。”

想了想, 偏頭去看沈修齊：“沈先生畢業這麽多年，在咱學校說話還管用嗎？”

沈修齊聽著這話立馬會意：“想砍樹？”

默默不語。

沈修齊笑著看了一眼, 說：“管用肯定是管用，只是我們學校的圓柏實在太多，突然都砍了，綠化怎麽辦？新補什麽樹種也得從長計議, 等這些確定下來, 花期早過了。況且圓柏四季常綠, 生命力頑強又便宜，防風降噪功能極佳, 對城市綠化來說, 是絕對的價比之選，那些圓柏在學校長了那麽多年，一時間, 很難有別的樹種能將它替換。”

今宵一想，確實也是。

沒了圓柏還有楊花柳絮，總不能將學校的樹都砍了，那也太霸道了，還是忍忍吧。

回到家裏，往那棵紫丁香梢頭瞧了瞧。

枝條掛滿新葉，花苞結，它活得很好，再等上一個月便能開花。

第二日一早全副武裝去上課，口罩墨鏡一戴誰也認不出，結果到了學校才發現，那一排罪魁禍首都消停安分，吹著風也不見漫天花如霧。

正好奇，進了教室便聽同學說，是今日一早來了個園藝團隊，從早上五點就開始用水車對著那些圓柏“人工降雨”，水霧制住了樹冠的花，又淅淅瀝瀝落進草地完全飛揚不起來，這仙霧繚繞的花攻擊才得到有效的整治。

有人還猜這是院出錢請來的團隊，別人問他從哪兒看出來的，他說全校都在移治理，唯獨咱院附近有專人專車觀察噴淋，這要不是院出錢，他能將名字倒著寫。

今宵聽著這話沒忍住笑了一下，好奇湊到窗邊去看，剛好那輛噴淋車就停在樓下。

駕駛位走下來一個人，定神一瞧，這不就是負責移栽紫丁香那位蔣師傅？

為了不讓那位同學將名字倒著寫，默不作聲回到座位，給這次治理圓柏花的大功臣發了個飛吻。

一進四月，15號院的花便漸顯繁盛，高丁香濃郁，低牡丹華麗，爬牆月季豔，垂窗紫藤淡雅。

某日清晨，今宵醒來推窗賞景，忽然說這院裏缺一株紅杏。

沈修齊當時還躺在床上，聽著這話也沒往心裏去，隨口便應：“等到秋天給你種。”

今宵在滿園春風裏回頭，日在後清，睡裏的被悄悄勾勒，他看得出神。

忽聽得清靈一聲笑，沈修齊擡眸對上那雙狡黠的笑眼時，才明白為何是獨獨缺一株紅杏。

他眉頭一蹙，起將攔腰抱回了床上質問：“你想讓紅杏爬誰家的牆頭？”

今宵在他下吃吃地笑，擡手勾住他脖頸，又分開雙去蹭他，一開口便是甜言語：“爬你的牆頭好不好啊？”

他掐著大，力行地摘了這朵紅杏，才著急忙慌洗漱完趕去集團。

自從搬回了15號院，今宵再未留宿槐安居，偶爾過去一次，也是想起畫室裏有留的東西，拿上了，再陪永嘉吃頓飯便返回。

沈修齊自然是要跟睡的，一夜都離不得，每周例行回老宅陪家中二老吃飯都要被閆玲罵上一頓，說他不拿家當家，好好一個槐安居都快給他搬空了，一副倒相。

今宵偶然聽沈凝提起，還為此深深擔憂過，怕他長時間不回家引來家中不滿，他一聽完笑得氣，帶著渾勁兒反問：“我都快三十了還讓家裏人管著我睡哪兒，是不是太窩囊？”

今宵一想，好像也有點道理。

便不再多問。

與他走來這一路頗為不易，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反倒讓生出幾分不該有的不安。

好像是有什麽事正在醞釀，但不知道，總覺得胡家堅持了這麽久，如果就這麽放棄了是不是太輕易了點？

想到這裏忽然笑出來，笑自己果然是過不得好日子，好不容易才安穩一點，竟然就生出這樣的想法。

有點離譜。

四月下旬，沈修齊出了趟差，是去沈泊真的基地檢驗二期工程，另要前往南城參加一個經濟論壇，差不多要走十天。

好長時間沒和沈修齊分開過，今宵有些不適應，晚上便難以避免地出現了一點睡困難的癥狀。

不知道他是否在應酬，便起了床去畫室完的那幅《緒》。

他說他喜歡，便想畫好送給他。

畫布中間的黑，被修修補補畫了一個小方塊。

不確定他丟失的，和他找回來的小方塊究竟是代表什麽，只知道這個“小方塊”對他很重要，那便畫上一幅，用最直白的方式去完整他的軀。

臨到午夜，接到沈修齊的電話。

那時剛躺上床，聽見他分外低啞的嗓音，便知他肯定是喝了酒。

電話那頭語調慵懶，問怎麽一晚上都不查他的崗。

沒忍住笑，聲音甜甜地回：“那肯定是因為相信你啊，如果兩個人相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還談什麽地久天長？”

沈先生表示說得很有道理，但又很羨慕別人有老婆查崗。

能說出羨慕這個詞，必然是因為有過對比，心裏有落差才會羨慕。

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

以為沈修齊會很忙，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需要隨時隨地與他保持聯系，便習慣把自己放在一個被的位置上，等著他不忙了，再來聯系。

沒想到他也在等。

趴在枕頭上笑：“你這麽希我管著你嗎？我以為你們男人都更自由一點。”

電話那頭也在笑，只是那笑聲聽起來，更顯無奈。

過去這些年，沒人敢往鷹爪上套鏈子，如今他自己給自己套牢了，牽的人卻有些心不在焉。

“嗯。”他沉沉地應，“你多管我一點。”

今宵聽著這話，忽然心間一沉。

想到了那張覆背紙，想到了他母親在覆背紙上寫下的那句話。

一開口，驟頭哽塞，卻仍是磕磕絆絆地說：“我上次，上次修複你媽媽的絹畫時......”

換了側躺的姿勢，一句話因這作斷掉了一瞬，沒想到沈修齊直接將話接了過去，問：“是看到我媽媽寫的那句話了是嗎？”

今宵一愣：“你，你都知道？”

“嗯，我都知道。”

他的聲音聽來疲累，在此刻，今宵突然到距離帶來的無措。

想擁抱他，卻毫無辦法。

他在電話那頭靜靜地說：“那不是覆背紙，只是一張普通的紙，是我把它到了絹畫的後面。”

“為什麽？”今宵口而出。

他說：“因為我生下來就是沒有自由的。”

父母不是因為相才結合，他也不是所謂的結晶。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賦予了興盛家族的使命，他所的位置，讓他過早悉這個世界的運轉法則，與所謂自由背道而馳。

甚至于，他在母親上看到了自由背後的毀滅。

一個人可以為了追求自由放棄生命，多可怕。

那天，那張紙就放在浴室的臺面上，母親穿戴整齊，安靜地躺在浴缸裏，龍頭還往下流著潔淨的水，一一，帶走母親的。

他跪倒在浴缸邊，聲聲竭力，卻無論如何都喚不回他最的人。

自由帶走了他的母親，也毀掉了他的認知。

他痛恨自由，所以將那張紙到了絹畫的背後，不願看到，也不想想起。

他不需要自由，他會戴著沉重的枷鎖走向權力的頂峰，向母親證明，的選擇是錯的，真正的自由，是要靠舍棄自由之後才能獲得的。

而到今天，他獲得了嗎？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由究竟是怎樣的滋味。

自由真的是自由嗎？

還是另一重枷鎖？

或許他已經習慣了戴著鐐銬跳舞的滋味，所以他需要給自己栓上一條鏈子，另一端到他的今宵手上，時不時由拽上一拽上一，他才能到鐐銬帶來的痛，那是他的今宵正在他的滋味。

沉默在拉長，今宵不知該如何回應。

那張覆背紙如今還夾在的記事本裏，被小心保存。

不敢輕易提起，怕揭開他心上的傷疤，卻未曾想過，那是他親手上，親自回避掉的東西。

懵懵懂懂，大概知道他為了沈家的今天究竟付出過什麽。

他從未，從未過自由。

鼻尖一酸，突然很想哭，卻咬牙生生忍住了。

深深呼吸，緩緩呼出，說：“那我，我可不可以為你的自由？”

的聲音很輕，沈修齊卻猛然一震，像被一把利劍貫穿，風從傷口呼嘯而過，他搖搖墜。

是痛的，他現在很痛。

可這正是他被他的今宵深深著的滋味。

他按住不已的心口回答：“你一直是。”

一直是我的自由。

母親離世，留下一個困他多年的疑題。

自由是什麽？

通常這樣的問題會得到一個或是數個虛無縹緲的答案，玄乎道理一大堆，好似深意十足，實則沒有一個回答能真正符合他心意。

直到他到無名指上的戒指。

一瞬間驟清明。

如果現在有人要問他，自由是什麽？

他會回答，是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