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月天 迷了看花人的眼

-

見了鬼了。

這是路時昱看到沈修齊朝今宵遞出手機時的第一反應。

要知道這大名鼎鼎的沈三爺可是個極重私的人，他們一幫公子哥聚會，誰要是帶不的姑娘來，那第一回都是要收手機的。

這拍視頻雖說是用他自己的手機，但那可是手機！

他竟然把自己的手機，解了鎖，到一個陌生人手裏。

這要不是見鬼撞邪，就是他還沒睡醒。

什麽時候沈三爺的打球作還用得著自己看視頻調了？

他深深了今宵一眼，要不是他知道這倆人今天是第一次見面，該是要懷疑，是眼前這妖孽給沈修齊下降頭了。

他轉，另一姑娘又湊上來問他：“先生需要拍攝嗎？”

他將手機收進兜裏：“不了。”

今宵并不知道接了沈修齊的手機能讓路時昱想這麽多，只知道鏡頭裏的這位貴客，實在養眼。

他今天的外套是件很普通的迪桑特，輕便寬松，并不顯廓，方才跟在他後，也只覺得他高長，一準備開球，這肩背，腰，四肢廓都在鏡頭裏顯現，饒是從小與學為伴，這時候也得說一句“頂級”，甚至不需要找角度和線，隨便怎麽拍，鏡頭裏的人都很好看。

“我好了。”已經按下拍攝鍵，便輕聲示意沈修齊可以開球。

有了手機鏡頭的遮掩，便能將視線毫無顧忌投在他上，在這時候想起方才在停車場的對視，他的墨鏡如一片夜朦朦，而在那夜霧裏的，是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

看不清他的眸，卻看得清自己的緒——讓張，又讓看見平和與寧靜。

極為清脆的一聲響，匆匆回神。

小白球高高越過樹叢梢頭，帶出一條完的拋線，又迅速消失在樹林之後。

沈修齊的開球作幹淨利落，力量極大，指哪打哪，心中驚訝，顧著“哇”，甚至忘了說一句“好球”，還是旁的秋秋出了聲，才後知後覺補了句：“nice shot.”

路時昱被球桿的破風聲驚到想笑：“不是我說，三哥，你這開了得有350碼吧？我今兒是不是不用打了？”

沈修齊收了桿，順手撿起地上的Tee朝今宵走近，看了路時昱一眼：“咱又不賭球，你隨便玩兒。”

今宵迅速將視頻暫停，兩步上前遞給了他，極為認真地說了自己的結論：“您這作已經是完了，不用調。”

他接手機時略低頭看了一眼，邊似乎有笑意牽，但稍縱即逝，今宵瞧得并不真切。

等著路時昱開完球，他們一行人來到了下一個球位。

方才有樹叢遮擋，今宵并不能確定沈修齊究竟打了多遠，這時候走上球道一看，離旗只剩60碼了。

直接給他遞上一支60度挖起桿，沒再問要不要拍攝。

到此刻，一切已然明了。

他哪用得著錄視頻調作呢？這分明是他又一次好心的解圍。

路時昱的球位和他們隔了一段距離，沒了那個紈绔在邊，這才小聲地說句：“謝謝您。”

沈修齊還看著果嶺的方向，回的語氣淡如水：“謝我什麽？”

今宵輕地答：“謝您解圍。”

沈修齊回眸，小姑娘正仰著一張素淨的小臉看他，眉目婉然，笑意盈盈。

沒由來讓他想起今年四月的一天，他閑來無事推窗賞春，那折枝窗牖一展，園中玉蘭竟探窗而來，花枝抖落花瓣一二，驟驚了春風，迷了看花人的眼。

他到手機解鎖，又遞給：“就不能是我真想調作？”

眼見不一定為實，但一定為真。

今宵笑著接過：“那我也記您的。”

退了幾步，按下拍攝鍵給他報數據：“前旗，60碼，果嶺平坦，速度10.5，”擡眼，越過手機看他本人，“先生，for eagle.”

這回，今宵真真切切見了沈修齊的笑容。

今日的錯覺造就了好多次自以為的“對視”，有那麽一兩次，也想看看墨鏡後的那雙眼究竟是怎樣的神采，可到現在，覺得這樣就很好。

就像解圍與否是一件不必非得說清的事，那這霧中的人，也不必非得看清。

沈修齊這一桿同樣打得很好，雖說沒有直接切進，但球也停在了離球兩碼的位置，推球變得極其容易，birdie毫無懸念，一切完到連誇贊都像是畫蛇添足。

按下暫停鍵，將手機遞還給他，又從他手中接過推桿拿著，沒再多說話，安靜站到了一旁，等著路時昱將球打上果嶺。

“麻煩麽？”

今宵聽聲回，沈修齊跟著站到了側，寬肩如春山朗，剛好遮去這偏斜的秋，徐徐生熱的側臉躲了幾寸蔭涼。

“什麽？”沒太明白沈修齊的意思。

他略側對上視線，說：“拍攝，麻煩麽？”

“當然不，”仰著臉笑，“這是我的工作，只要能讓先生滿意，讓我怎麽拍都行。”

“你拍得很好。”

有句話已經到邊，今宵生生咽了回去，換了句說：“沒什麽技含量，先生謬贊了。”

“當心！”

瞥了眼球道，猛地將沈修齊往邊上推了幾步。

方才只顧著說話，兒沒聽見秋秋那聲“看球”，小白球著後落地，要不推這一下，那球就該砸中沈修齊了。

顧不上自己怦怦直跳的心，也顧不上自己慌張撲進沈修齊懷中的作，匆匆擡眸看他：“您沒事吧？”

“沒事吧？”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起，今宵迅速站直了子，虛虛護住後腦的那只手也悄無聲息放下。

“不好意思啊先生，怪我不留神，讓您跟著驚了。”

今宵臉上的驚懼之還未消，卻已經出于本能開始安沈修齊的緒，倒讓被安的人微微一滯。

“我沒事。”

他沉靜地給出了回應，蹙著眉棱往路時昱的方向睇去一眼。

今宵將慌之中扔在地上的球桿重新撿了起來，取出隨攜帶的巾去球桿上的草屑，說：“您沒事就好，雖說這球的力道已經小了很多，但砸到上也是要疼好久的。”

沈修齊收回視線：“顧著護我，你不怕被砸到？”

今宵仰首向他漆黑墨鏡，既是有驚無險，又展沖他笑：“只要您上了這球道，確保您的安全是我的職責，再說，您沒瞧見我剛才的作多靈巧？我目標小，那球不好砸到我的，倒是您......”

“我塊頭大唄？”沈修齊笑著接話。

今宵跟著笑得眉眼彎彎，畔漾起的弧度，就像是他那天開窗拂落的那片花，雪白輕盈，打著旋兒墜進幽潭裏，驚起一陣水紋悠悠。

被一個還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保護，還真是頭一回。

談話間，路時昱帶著秋秋過來，一來就打趣今宵：“你怎麽做個球還投懷送抱的？”

今宵站在沈修齊側，面不改心不跳地應：“方才要是您站我邊，我也對您‘投懷送抱’，也難怪先生不跟您賭球，就您這左拉大冒險，合該找個教練調調再來，省得傷了人，醫藥費都得多掏幾萬。”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利啊。”

“時昱，”沈修齊打斷了他，“差點砸到人姑娘，你不給人道歉？”

“三哥，我——”

他這話還沒說完今宵就接過去了：“先生，道歉就不必了，左右是這球長了翅膀不聽路先生使喚，飛出去就找不著方向嘍~”

秋秋在一旁聽得直笑。

“那好，”沈修齊輕咳一聲，半握著拳放到邊掩飾笑意，沒給路時昱再說話的機會，“時昱推球吧。”

路時昱吃了癟，瞪了今宵一眼，今宵正好對上他視線，憋著笑不說話。

技不如人還不讓說？

路時昱和沈修齊的水平有明顯差距，從第二個球開始，兩人調換了開球順序，今宵也再沒和沈修齊獨過。

在這過程中，路時昱時不時就要朝遞來目，今宵從他眸中讀到了很多種緒，最明顯的，是不解。

不解什麽呢？想探究什麽呢？

也不懂，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進程不知不覺到了尾聲，近日暮，四人來到一個三桿。

路時昱技不如人，打到現在已經帶了點煩躁，一看這球就開始吐槽：“你們這球場的設計師是誰啊？這麽大片水，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來釣魚的。”

今宵被他這話逗得想笑，也難得出聲應他：“這確實難的。”

其實說難也不難，無非就是從黑Tee發球必須要從水上過，果嶺前低後高，但前面是一片水，另外三面都有沙坑，這球打輕了容易進水，打重打偏了容易進沙坑，得要剛剛好的力道和方向才能讓球準確落在果嶺上。

沖沈修齊說：“球就在果嶺中間，先生可以瞄果嶺右後方，那塊寬，可以稍微打大一點，讓球往回拉，還是有機會抓鳥的。”

沈修齊讓出位置：“時昱先。”

“7鐵，”路時昱從秋秋手中接過球桿，“進沙就進沙吧，別進水就行。”

小白球高高飛起，如路時昱所願，準確進了果嶺右前方的沙坑。

路時昱一收桿，氣得想笑：“漂亮！”

到沈修齊，今宵給他遞上一支8號鐵：“順風，165到旗。”

他卻說：“拿9號鐵吧。”

對于沈修齊要換桿的想法，今宵不疑有他，9號鐵桿面角度更大，準度更高，只是對比8號鐵來說，能打出的距離會稍短，此刻若是換作旁人，可能會提醒一句用9號鐵也許球會進水，但對著沈修齊，實在沒必要多說這麽一句。

從兼職以來，沈修齊是跟過的最輕松的客人，不用看線，也不用耙沙，只需要報個基礎數據沈修齊就能自己判斷出最佳球路，那點專業知識在他面前本不夠用。

剛才給的是常規建議，只要力量適中，瞄準球右後方便能確保球落在果嶺上。

直到沈修齊的球飛出去，今宵才察覺他并沒有瞄右後方，而是瞄準了球正後方。

小白球落地的位置已經離後方沙坑不遠了，這顯然是一次冒險的嘗試，但好在有驚無險。

球還沒停，今宵雙指放大手機鏡頭，眼見那顆小白球沿著漸低的地勢朝球滾過去，叮啷一聲，竟然直接進了。

“進了！”路時昱高呼一聲，“三哥！一桿進！”

路時昱興著去拍沈修齊肩膀，今宵還愣怔著沒反應，鏡頭已經拍到他回頭朝看。

薄暮冥冥的晚裏，漣漪碎了落日金，煦風拂開了垂柳蔭，旁的秋秋開始歡呼，連擡眸都顯得太慢太緩。

越過手機看他，在一瞬匆忙又短暫的對視裏，像是千言萬語都說盡，回一個漸深的笑意，算是恭喜。

他收回目，擡手摘了墨鏡，再回頭，終于瞧清他眸中神采。

超越想象的一雙漂亮眉眼遞來溶著晚霞的和目，手中的鏡頭將他此刻的緒完整記錄。

恍然回神。

原來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鏡頭。

也對，這樣彩的時刻，的確值得記錄。

不知道何時按暫停合適，只好愣在原地，等著他朝自己走近。

直到那縷青綠香氣將包圍，才面帶著微笑說：“我都記錄下了，先生，恭喜您。”

他接過微微發燙的手機，微垂視線：“是今小姐指導得好。”

嗯？

想要再說點什麽的時候，路時昱已經走上前一把攬過沈修齊肩膀說要大辦慶祝，到邊的話沒有問出口。

就這樣，應下了這份并不屬于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