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梁笙做了一個很久遠的夢。

夢到了自己小時候，梁學齊還沒有去世之前，他們一家三口還住在設計院家屬樓的事。

那時候，因為就讀的小學離設計院很近，每天放學后，幾乎都會先去設計院找爸爸，等爸爸下班后一起回家。

在梁學齊下班前的那段時間，是獨屬于自己的玩樂時，想畫畫就畫畫，想爬樹就爬樹，想數螞蟻就數螞蟻，沒人會管著寫作業。

習慣了一個人在大院里玩兒，某一天，大院里開進了一輛黑豪華轎車。

什麼車已經想不起來了，夢境中的車標也很模糊，反正外觀看起來是一輛豪車。

那輛車就靜靜地停在院子里，梁笙一開始還好奇地打量了半晌，以為是哪個市里的大人來了，連忙蹬了蹬腳下的沙子，把地上剛畫的涂踩。

可等了好半天，車門都沒有打開，也沒有人從車上下來，便失了耐心，想著可能是院長的司機來接他吧。

地上的涂已經沒了，也懶得重新再畫。

隨意劃了幾筆，丟掉手里的樹枝，蹲在臺階前，雙手撐著腦袋，把目投到了面前那棵檸檬樹上。

黃澄澄的檸檬掛滿枝頭，幾天不見，樹上的檸檬好些都了。

梁笙吸了吸鼻子，空氣里盡是酸甜清新的味道，饞了，想讓爸爸給泡檸檬水喝。

一不做二不休，起跑到檸檬樹下，蹭蹭蹭地爬了上去，形靈活地像只小猴子。

剛摘下一顆檸檬，余瞥到院子里那輛黑車的后座車門開了。

半是好奇半是打量地轉頭看去，一個姿拔的黑發年從車上走了下來，后背著一塊折疊畫板。

那年看起來比自己大不，像是個高中生，白襯衫黑子，干凈清爽，背得很直，氣質很出眾。

梁笙不由得被他吸引了視線。

但在樹上離得遠，年的樣貌看得不是很真切，遠遠地看著，只能看見他利落流暢的臉部廓，和那雙在夕下又黑又亮的眼睛。

直到他慢慢向走近，卸下了背上的畫板，站定在檸檬樹下，抬起頭，那雙漆眸直直地對上了的視線。

梁笙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眉骨深邃，鼻梁高，薄抿一條直線，黑沉的眸子清冷狹長。

雖是個十幾歲的年，但卻有種說不出的沉穩。

眉宇間，竟和秦崢有幾分相似。

但夢里的自己顯然不認識他，更加不認識秦崢。

當時的梁笙個子小，原以為自己躲在樹枝間不會被他看見，便用肆無忌憚的目打量著他。

沒想到，站在樹下的年不僅看見了，還朝張開了雙臂。

“爬樹很危險，下來吧，我接著你。”

梁笙頓時怔住，手里還著剛摘下的檸檬，支支吾吾地開口：“你……你什麼時候看見我的？”

年抿了抿，“你蹲在臺階前用樹枝畫畫的時候。”

梁笙大驚失，原來他那麼早就看見自己了，他居然坐在車里，親眼目睹了像只猴子一樣爬樹的全過程！

而自己剛才還渾然不覺，直愣愣地盯著人家看！

這也太丟人了！

梁笙小臉皺一團，懊惱地踢了一下腳邊的樹枝，卻不料，那截樹枝脆生生地斷了。

腳下一空，重心不穩，直直地從樹上墜了下去。

“啊——大哥哥，你快接住我啊！”

梁笙的嚎聲散在風里，回音還沒完全開，就落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耳邊也響起了年清冽好聽的嗓音。

“接住你了。”

梁笙慢慢睜開眼，看見了那雙漆亮如點墨的眼睛，眼瞼向下垂著，長睫覆下一道影，掩去了小半華。

但卻依然看清了，那雙眼瞳里映照出一個小小的自己。

“還好嗎？”那年看著，“能自己下來走嗎？”

“能。”梁笙連忙點頭，讓他把自己放在了地上。

蹬了蹬腳，又來回跳了跳，確認自己沒事后，正打算對人說謝謝，忽然發現手心里空了，之前摘下的那顆檸檬沒在手里。

“你有沒有看見我的檸檬？”抬起頭，一臉急切地看向年，“就是我剛才在樹上摘的那顆檸檬。”

“看見了。”年點點頭，手往墻邊一指，“剛才你掉下來的時候，一著急把檸檬扔了。”

聞言，梁笙連忙轉頭看去，只見一顆明黃的檸檬，沿著墻骨碌碌地滾了幾圈。

“我的檸檬！”跑過去，把地上的檸檬撿起來，拍拍灰，卻發現表皮裂開了，果實起來也扁扁的。

費力爬樹摘下的這棵檸檬，被摔爛了。

苦著臉走回去，重新站在檸檬樹下，抬頭看向滿樹的澄黃，猶豫著要不要再爬一次樹。

邊的年似是看出了的想法，“別再爬樹了，你剛才已經掉下來過一次，難保不會再掉下來第二次。”

梁笙撅起，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爬樹可厲害了，要不是你剛才在樹下干擾我，我才不會掉下來呢。”

聽了的話，年抿起角，沒再說話。

半晌后，見梁笙又躍躍試地要去攀樹干，他連忙手拉住了，“是我不好，你可以賴我，但你別再爬樹了。”

“可是我想摘檸檬。”梁笙回過頭，眨著一雙水靈靈的杏眼，“我剛才好不容易摘了一顆，還不小心摔爛了，你能賠給我嗎？”

年想了想，點點頭，然后在面前蹲下，“上來吧，我背你起來，你趴在我肩上就能摘到檸檬。”

梁笙歪著腦袋，繞著他邊轉了一圈，“真的嗎？”

“真的。”

“好耶！”

梁笙用力一跳，撲在了年的背上，彎被他穩穩地勾住，也穩穩地攀在了他的肩頭。

年個子很高，他站起后，梁笙的頭頂就撞到了一叢樹葉，幾顆沉甸甸的檸檬垂掛在眼前。

喜不自勝，扯住面前綠油油的樹枝，輕輕松松地摘下了一顆檸檬，接下來是第二顆，第三顆……

“再往前走一點，停。”

“好啦，再往左邊去一點。”

趴在年的背上，支起上半，一手攀住他的肩，一手摘下枝頭的檸檬。

“大哥哥，我摘夠了，你讓我下來吧。”

“好。”

梁笙扶著他的背，慢慢踩實地面，然后把手心的那顆檸檬向前遞去，“謝謝你剛才接住我，還背我起來摘檸檬，這個送給你。”

年接過遞來的檸檬，垂眸看著。

明黃的外表，實，圓潤可，在西斜的暮下泛著，明亮得像是一顆小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