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 是一千盞。

元衾水認為, 自己的回答一定會讓謝潯抓心撓肝寢食難安。

這樣就可以對他的焦急迫切作壁上觀，待高興之時，會挑一個合適的時機大發慈悲地告訴謝潯, 元衾水可是個非常講道理且善良的人。

雖與丈夫常年分居, 但若對旁人心，一定會早早地傳信告知他，絕不會讓他蒙在鼓裏。

然而預想中的場景并未出現。

謝潯聞言只是許久未出聲，呼吸落在的側臉，手指握住的手腕, 對道：“那我猜你不喜歡他。”

元衾水心說這人也太篤定。

妄圖反駁，謝潯卻彎下腰，將他的下擱在的肩頭，輕輕道：“不過，無論你喜不喜歡他，我都喜歡你。”

元衾水在心裏切了一聲。

認為謝潯可能是當了太子的緣故，說話比之前要圓的多，竟 然學會了用甜言語討開心。

“還有呢？”

謝潯問：“什麽？”

元衾水嫌他笨：“謝潯, 你的花言巧語未免也太了, 隔壁一柱香六次的不舉男都比你說的多。”

謝潯站直：“拿我跟他比？”

元衾水：“三人行必有你師。”

謝潯有點被氣笑了。

他用拇指擡了下元衾水的下，聲音嚴肅道：“元衾水, 這不是花言巧語。”

“花言巧語，甜言語均有哄騙之嫌, 而我只是簡單陳述我對你的想法，兩者完全不同亦不能混為一談，請勿擅自揣測。”

“至于你隔壁的男人，我想其齷齪低俗的確更勝我一籌，你若同意, 我隨時可以讓他滾出這裏，再不來打擾你。”

元衾水：“這還差不多，再來一點。”

謝潯：“……元衾水，我不是在哄你。”

元衾水：“謝潯，這個話已經講過了，希你能哄點不一樣的。”

謝潯氣得不想理會了。

但過了一會兒，他又默默走到邊來，道：“元衾水。”

元衾水正在理賬：“做什麽？”

等了半天，元衾水又道：“謝潯，為什麽盯著我不說話？”

謝潯：“因為我要被你迷暈了，幸好你今日沒去見姜琢，你總是能輕易迷住所有人，我想也包括他，事實上你不上妝也是國。”

“……”

謝潯：“夠甜嗎？”

“……”

他有病，元衾水想。

當天晚上，元衾水認為謝潯不能還住這裏，吃過晚膳後便攆他回去了。

結果半個時辰後，房門又被扣響。

元衾水打開房門，看見師青跟在謝潯後，手裏搬著謝潯的一箱裳及其平日日用之。

師青從箱子後探出腦袋：“夫人好！”

“屬下幫主搬一下東西，夫人，那屬下先把東西放進去了。”

元衾水拒絕不了師青。

所以謝潯就這樣恬不知恥地住下了。

他除了白日偶爾會出去兩三個時辰，基本都陪在元衾水邊。

有他看店，生意都變好了。

他大概同一起住了五日，每日早起給收拾院子，幫看店，洗碗，冷不丁講些甜言語嚇一跳，甚至學會了幫做傘。

他明明只是看了一兩遍。

元衾水有點嫉妒，一天沒給他好臉。

直到傍晚時，謝潯拿著一把破破爛爛的傘過來，略顯苦惱地跟請教：“元衾水，為什麽我的傘打不開？我研究一整日都未找出緣由，你能為我解嗎？”

元衾水得意道：“你真笨。”

又高興起來，接過傘後十分耐心地教導他，末了才道：“不會的都可以問我。”

此後謝潯便常常來找。

元衾水都有點煩他了。

在第六天的傍晚，兩人正用膳時，房門被扣響，是謝潯親衛有要事尋他。

謝潯出去一趟後，兩人臨睡時他又出去了一趟，這次一個時辰後才回來。

元衾水已經睡醒一覺。

夜中，看著男人掀簾走進，問：“你是不是該走了？”

知道謝潯不能在潤州久留。

行程也并非他一人，他不是不顧及大局之人，世子和太子總歸是不一樣的。

“揚州不遠，我讓李史先去了，我過幾日再。”

他坐回地上，準備躺下。

現在的謝潯，打地鋪已經很練。

元衾水在榻上雙夾著被子，問：“……那你留下來做什麽呢。”

謝潯的目掠過來一眼，仿佛元衾水問了一個多明顯的問題。

“你說呢。”

元衾水皺起眉：“不準反問！”

“為了多與你相一段時日，再說我不是還需要表現嗎。”

元衾水念叨道：“你表現太差了，我早就煩你了，你吃我的用我的，做壞我的傘，欠我的六十文到現在還沒還我。”

“是我的錯。”

元衾水又道：“不過看在你洗碗很幹淨，看店生意好，勉強算聽話的份上，我今天晚上可以大發慈悲地帶你睡覺。”

這句話才說完，謝潯便從下面坐起子，長一擡就把床上的元衾水連被子帶人一起抱進懷裏。

“這樣嗎？”

元衾水本來想說不能抱。

想想又覺得不能為了面子委屈自己，所以松開被子，轉頭面向他。

手指從他的腹部到口，像個大夫，詢問他：“傷好了嗎？”

謝潯很上道：“你一下。”

元衾水了，道：“疼不疼？”

謝潯：“有點。”

元衾水替他撓了撓，本是好意，但謝潯又開始不禮貌了。

元衾水了一番，隨即把挪開，覺到它過的向上彈了一下。

突然發覺氣氛似乎有些曖昧。

謝潯仍然抱抱得很，手箍在的腰上，好像在暗示又好像沒有。

元衾水不由陷糾結。

今晚要不要跟謝潯做呢？

有點想，但心理上猶覺怪異。

還沒跟謝潯直說只喜歡他就占有他的，這對謝潯而言是否不太公平？

可是謝潯看起來也很想。

他們這頂多互相。

而且又未和離，行夫妻之事不是很正常嗎，正好還可以報複一下男。

正當即將糾結出結果的時候，明明蓄勢待發的謝潯卻突然很純粹親了下的發，隨即聲音平靜道：“睡吧。”

元衾水洩了氣，重重翻了，“你別說話了！”

謝潯在潤州待到了七月初七。

那天上午，元衾水收到兄長來信。

言辭略顯焦急，嚴肅告知謝潯南下督察水利，行程原定的明明是姑蘇卻突然改揚州，揚州毗鄰潤州，請務必小心。

莫要見他，莫要被他蠱，現狀得來不易，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筆之犀利，讓元衾水重看了好幾遍。

低頭看信，謝潯從拿著的傘架從院子裏走進來，元衾水下意識將信藏起。

謝潯目掠過來，兩人目相接。

他道：“你兄長的信？”

元衾水未曾否認。

謝潯也未曾繼續追問信件容，他只是嗯了一聲，坐在牆邊幫穿棉線。

元衾水悄悄把信藏進了袖。

*

此地的盂蘭節比北方要盛大的多，每至七月七夜晚，秦淮河便會例行封渡，河面盡是蓮花燈。

元衾水往前兩年都會跟蘇掌櫃和莊妝一起出來逛逛，但今年有些猶豫，因為謝潯明日就會去揚州。

來回最快八日路程，謝潯此行最慢三個月，就算能來找，次數估計也不會多。

但是臨近傍晚，元衾水還是抵擋不住放河燈的，決定跟他們一起出門。

謝潯走出門送。

蘇掌櫃震驚道：“他住你家？”

元衾水啊了一聲，以為他們倆上次就知道了，“暫時住一下而已。”

“那你不帶他一起去嗎？”

元衾水回頭看了眼：“他不去。”

謝潯份特殊，雖然他自己聲稱行程蔽，但依然不想讓他去人多混之地。

蘇掌櫃道：“你這就不對了。”

“你都帶人家睡覺了，怎麽再好讓人獨守空房，人家都快婦石了。”

說著蘇掌櫃回頭，笑瞇瞇地問謝潯：“這位公子，要一起嗎？衾水走路太慢了，正好你帶著。”

謝潯同意了。

于是蘇掌櫃和莊妝分外自覺的跟他倆拉開距離，元衾水慢吞吞走在謝潯邊。

今天又穿了那件明豔的裳，路途有好幾個男人朝投來目。

謝潯悄悄牽住元衾水的手，袖重疊。

元衾水看他一眼，不跟他計較。

莊妝買了四份桂花糖餅，過來給他倆一人塞一個，“衾水最吃的。”

謝潯接過：“多謝。”

莊妝又瞅了眼謝潯這一不俗的料，道：“公子貴姓？”

謝潯彎：“姓謝。”

莊妝道：“原來是解公子。”

拿人手短，莊妝投其所好道：“我一看便知你與衾水天作之合，不像衾水那惹人嫌的前夫，讓衾水獨來潤州，可是吃了不苦。”

謝潯看了眼元衾水。

元衾水咬了口糖餅，逗他：“就是！”

莊妝挽住元衾水的手臂，“你既然識得衾水，怎麽不早些來呢。”

謝潯好半天道：“怕時機不對。”

莊妝笑了起來，玩笑道：“衾水前夫走時，不就是你趁機而之時嗎？”

謝潯這次搖頭未應。

等莊妝離開，元衾水一個糖餅也快吃完，謝潯將自己的遞給。

“你最喜歡這個？”

元衾水倒不是最喜歡。

剛來潤州的一段時間，蘇掌櫃雖然解了燃眉之急，但生活依然拮據。

只吃兩文的包子或者一文的饅頭，第一次吃這種糖餅是蘇掌櫃遞給的，啃了一口便驚為天人，一問價卻是八文一個。

一般只有遇到喜事才會買個嘗嘗。

不理會他這個問題，想起今天是盂蘭節起始之日。便是對謝潯道：“往年都有人為我放河燈。”

“第一年有個人為我放了六十盞，第二年一百八十盞，今年是第三年。”

謝潯停住腳步，糾正道：“第一年是一千零六十盞，第二年是一千一百八十盞，第三年……”

元衾水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謝潯低低笑了一聲，指了指天空：“第三年要下雨了。”

元衾水擡頭一看，天上果然黑雲重疊，可明明今天下午還是好天氣。

怪不得今天河道都沒多燈。

“哎呀，快回去開店！能掙不錢呢！”

河道邊今日人不多，元衾水拉著謝潯就往回走，幾乎是小跑著，謝潯長，步子邁大一點就能追上。

不到一刻鐘，大雨落下。

元衾水最討厭淋雨，的裳頭發均被淋，在上，還好謝潯今日穿的廣袖長袍，下將裹了個嚴實。

很快跑不，要謝潯背。

但謝潯居然不同意，說什麽太晃會不了，自作主張地單手把抱了起來。

就像抱小孩的那種姿勢。

元衾水起初很抗拒，但雨來的太急太大，幾乎給沖了個澡，本說不出話來。

雖然謝潯很快，但最後兩人抵達店鋪時，還是了兩個落湯。

到這個時候，元衾水也不想著掙錢了，關了店門，跟謝潯一起去燒水。

還好是夏日，并不寒冷。

兩人一起窩在小廚房，燭火慢悠悠地燃起，元衾水看著渾的謝潯忙活著生火，男人頭發和臉上都沾上了草木灰，沒忍住笑了出來。

謝潯燒上水，回頭看。

“笑什麽。”

元衾水道：“過來一下。”

謝潯停在他面前，元衾水踮起腳尖像抹去他臉上的草木灰，誰知這一抹反倒範圍更大了。

從沒見過這樣狼狽的謝潯，兩人視線彙，元衾水又一下笑出聲來，嘲笑他：“你是大花貓。”

謝潯不容抗拒地握住的手腕，慢悠悠道：“是嗎，那你是小花貓。”

說完他便低頭把自己臉上的草木灰蹭到元衾水臉上，潤的兩張臉龐相，元衾水躲無可躲。

明明在笑著推他，但後來不知是誰不經意地轉了下頭，瓣就在了一起。

元衾水略微僵住。

謝潯將抵在竈臺，昳麗的眉眼低垂，凝的紅。他垂首，同接了個一即分的吻。

外面大雨傾盆，暖融融的小廚房，木柴炸裂聲響起。

元衾水沒有躲開。

咫尺之距，呼吸融，謝潯重新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