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忐忑 得了表叔一聲“嗯”

第四章

書房裏，臨窗的浮雕狩獵圖的黃花梨羅漢榻上，衛王歪靠在石青繡同龍紋的引枕上閉目養神。

屋裏沒燃香，榻上的螭龍紋三彎方幾上的兩個纏枝紋青花高足盤裏分裝著蘋果和柑橘，散著怡人的果子香。

這會兒還能見到果子的，也就宮裏和王公貴戚家裏了。

這還不算什麽，更豪闊的是這裏的門窗俱是鑲嵌著琉璃的，如此的雨天，屋裏也不顯昏暗。

屋裏一個服侍的也無，廊外也沒有侍和宮候著，屋裏安靜的針落可聞，崔蘭愔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還好見廊外沒有侍和宮候著，沒艾葉和桑枝進來，不然怕是沒下回了。

“爺，來了。”青麟稟道。

榻上的衛王來一眼，卻沒有下文。

崔蘭愔抿了下，輕手輕腳地給手裏的食盒放到靠牆的條案上，厚著臉皮上前褔禮，道：“侄給表叔請安。”

衛王還是沒話，只曲指往小幾上彈了一下。

“王爺坐。”青麟擡手請崔蘭愔往榻上空出來的西側坐，崔蘭愔哪肯，退開來往邊上的椅子上坐了。

崔蘭愔早做好了被冷落的準備，可現實還是讓無所適從。

衛王竟是連話都無，這讓準備好的說辭都沒了用武之地。

正尋思該如何往下時，門外有輕細的腳步聲傳來，跟著有侍低聲稟道，“青爺，茶點來了。”

衛王仍舊是彈了一指，青麟朝外道，“送進來。”

幾個侍躬魚貫而，手腳麻利地往榻上的方幾上擺了點心、果脯，幹果一共六樣，并巾帕碟箸等，留下個伺候茶水的，餘者又都退了下去。

崔蘭愔有些猜到了，衛王吩咐事就是彈桌子。

悄悄擡了下眼，見衛王面上平和，有了計較。

小聲向青麟請教道，“彈一聲是坐，呈

上來，說事兒，兩聲呢？”

青麟訝然看過來，沒想到這麽快就領悟到了。

能扛住王爺的沉默，還能自然說話的，除了陳太後和陛下，就這位崔小姐了。

眼角往榻上掃著，見王爺臉上未見不耐，青麟笨拙地跟崔蘭愔比劃了個飲茶的作，崔蘭愔笑著朝他點了下頭。

解釋道：“我先問好了，省得給表叔添煩。”

青麟長舒了口氣，他不是白麟，接待客人這活兒真難為死他了。

現在這位小姐能理解，再好不過了。

崔蘭愔心思玲瓏，很快明白了，這位青袍子的是不擅言談際，并不是跟端姿態來著。

想想也是，在衛王跟前話都省了，時候長了誰都會寡言語。

知道衛王慣常就是如此後，崔蘭愔減了些張。

沒有在貴人面前應對過，想著拿出待長輩的恭敬來該是錯不了。

但也不能太拘謹了，就拿祖母來說，就喜歡會陪說話的孩子。

所以四個孫輩裏，最得祖母的意，就算有時候奔放出格了，祖母也會說鮮活有氣神，就該這麽樣才好。

崔蘭愔很自然地給自己帶來的食盒也拿過來，將帶來的兩樣點心擺到幾上。

不大好意思地笑著，“侄知道王府什麽好點心都有，只這兩樣點心是古方裏得來的，可時下常吃的不大一樣，就想著拿來給表叔換換口味也好。”

青麟心裏在嘆氣，數著等幾息王爺會彈指。

還想著好容易來個王爺肯見的人，能給王爺從定裏帶出來接下地氣兒，這下不用想了。

這一下被煩著，王爺怕是太後使人來都不醒了。

再陪著王爺窩在屋裏打瞌睡，他上都要長草了。

這還罷了，王爺用膳也不定時，想起來用一頓，想不起連著幾頓都不進，王爺不同凡俗，他這個凡胎真扛不住這樣一頓飽一頓的。

還以為這個崔小姐是靈秀人意的，怎麽能和王爺扯起閑篇來了，王爺給了機會，不抓說事兒哪還有下回，等會兒被撂了臉，再哭哭啼啼的，青麟直想躲起來。

那邊崔蘭愔已經拿起銀箸夾了一塊紅豆，一塊栗子糕到小碟子裏，恭謹地雙手端著擺到了衛王面前，“表叔先用著，我再給表叔布另幾樣。”

青麟默數著，隨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見歪靠在那兒的衛王坐了起來，真就端起碟子用上了點心，他先用的那塊栗子糕。小嘗了一口後，連下兩口，一塊栗子糕就下肚了。

隨後又拿起那塊紅豆，也是兩口吃下。

服侍茶水的侍趕將溫熱恰好的茶端上來，衛王拿過啜了口就放到了一邊，對崔蘭愔擺到面前的王府廚房出的點心視而不見，只將自己先前用的空碟子往前推了一下。

忙又一氣夾了兩塊紅豆和兩塊栗子糕到碟子裏，衛王端起來又繼續吃了起來。

崔蘭愔彎起角，“表叔有沒有發現，紅豆裏面的豆沙餡幹沙些，不似人家的綿潤。這個栗子糕也是，幹沙幹沙的，別個可能會嫌幹硌嗓子，偏我家裏都吃這一口，原來表叔也好這一口，侄這趟沒白來。”

見衛王幹吃點心，茶水只喝了一口就沒，是不喜喝水，還是茶不合他的口呢？

王府裏的所用所需很多都是府供應的，別的還罷了，怎也不會缺好茶。

雖疑，崔蘭愔卻不會問出來。

不會因為衛王這會兒吃的點心了，就以為衛王會格外賞臉給。

“按理表叔未娶，侄不好往這裏走，實在是侄家裏拉不出來一個能出門的人了。

我爹見到新鮮事就邁不腳，出門不給自己走丟就不錯了。我娘子有些爛漫，喜歡琢磨裳樣子，喜歡侍弄花草，這兩樣之外的事都不大通，尋常的客套話都說不好，只能在幾家常來往的親戚門裏走。

我下面有兩個弟弟，大弟一的蠻力，出個門就要打抱不平，他辦的事十回有九回要拋到腦後，小弟雖聰敏，只年紀還小……”的聲音很是婉轉悅耳，這樣娓娓道出家事，生如一切就在眼前，讓人心生愉悅。

邊上的青麟和伺候茶水的小太監都聽進去了，角泛起了笑意。

崔蘭愔忖度著今日這樣就差不多了，不能冒進了。

見衛王吃完了碟子裏的四塊點心，沒有再彈指示意，崔蘭愔適時地從幾上拿過半的巾帕遞過去，衛王接過了手。

略頓後，他又端起茶盞分三口飲完，崔蘭愔待要提醒茶涼了已來及，只能順手接過空茶盞放回幾上。

青麟在邊上看的眼都不會眨了，王爺今早上可是用過膳了，有這一頓頂著，晚膳前他都不會進食了。甚至大多時候，他會第二日才想起來膳。

為著這個，那長史頭發都要愁白了頭。

青麟不明白，這個崔小姐是憑哪點得王爺另眼相看的。

要是白麟在就好了，他是最能揣王爺心意的。

崔蘭愔將幾上的碟箸略歸置了，“回頭做了可吃的點心，侄再來孝敬表叔。”屈膝行禮，“不敢多擾表叔清靜，侄告退。”

靠回引枕上的衛王忽然擡眼，接著曲指往榻上彈了一下。

進來這麽久，崔蘭愔這是第一次見到衛王正常睜開眼的樣子。

勾外翹的眼，皎姣如春月，湛然似秋水，怎麽會有男人的眼比人還好看呢。

只眼神裏的空寂人退避三舍，崔蘭愔垂下眼眸，很快又擡眼，剛表叔是讓說事？

衛王半合著眼，臉上看不出緒。

看向青麟，青麟比著口型，“爺請你說事兒。”

崔蘭愔也比著口型道了謝。

想借著衛王的勢謀個好婚事，兩下裏心照不宣就好，是不好講出來的。

可祖母也教過，上位者經的事兒比尋常人吃過的鹽都多，別想著在他們面前耍花樣。

崔蘭愔巧笑嫣然地立在那裏，聲音清脆，“不瞞表叔，侄想著多往表叔這裏走了，別人也能高看侄幾眼。”

衛王眼看了一瞬，回了聲“嗯”，雙指在榻上彈了一下，又合了眼。

眼角瞥到青鱗驚訝的表，崔蘭愔知道這聲“嗯”很難得。

兩指彈一聲是送客麽？崔蘭愔再沒多一句，福禮後退出了書房。

見青麟跟著送出來，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樣坦，敞開來說自己就是來攀附的，青麟對的印象好了不。

他送主仆三個出了衛王府，直看著三人出了胡同才回轉。

青麟這樣的態度，崔蘭愔知道衛王沒惱。

上了馬車，艾葉和桑枝忙從格子裏拿過用氈套捂著的注子，倒了盞熱茶遞過來，崔蘭愔接過啜了口，就拿在手裏溫著手，上才沒那麽繃了。

“小姐，如何了？”

“得了表叔一聲‘嗯’，”

“啊？”

“表叔能給一聲已是了不得了。”崔蘭愔倚到車壁上，“今日也算開了好頭，往後我三不五時就帶著點心來請安，表叔看到我的孝順總不會不我進門吧，往這裏走多了，有心人自會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