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向皇帝。

皇帝道：“您能下一道懿旨。”

“什麼懿旨”

皇帝的聲音平穩沉靜，好似已為此刻準備多時。

“皇貴妃沈氏，原系普通宮人，同寧王并無關系，為協助皇帝鏟除逆賊，以試險，自污名聲，以至有紅禍水之名，今叛賊已除，沈氏勞苦功高，特下此詔恢復其名譽，加封其為皇后，欽此。”

第86章

親吻

紫檀桌上，安息香從博山爐中飄然升騰至半空中，縷縷，熏得太后腦仁兒一陣又一陣地發脹。

“你在說什麼”愣愣盯著皇帝，懷疑自己年紀大了耳朵不中用，所以開始幻聽起來。

什麼‘同寧王并無關系’，什麼‘自污名聲’‘勞苦功高’……

他說的，是沈荷回

然而皇帝卻終究未能如的意，神如常，聲音平靜地告訴：“是您待會兒要下的懿旨，容兒子已然替您寫好，您只需將您的印信拿來，在上頭蓋章

即可。”

太后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起皇帝的話，如同撥云見霧，有什麼東西在心頭豁然開朗。

從召安王進京，到公開同沈荷回的私封為皇貴妃，再到擺平安王叛，一樁樁一件件，都只是為了替沈荷回掙個好名聲，將捧為國事忍辱負重的忠貞之。

從前還不明白，既然皇帝那樣喜沈荷回，為何在面對宮里宮外對的非議時毫無作為，不為所，甚至有放任的趨勢，如今卻是懂了。

世人對沈荷回的爭議越大，那麼等這道懿旨公布之時，他們對的敬佩便會越重。

他們會愧疚自己之前冤枉了，從而對越發敬重，將歡歡喜喜地恭送上皇后的寶座。

這樣用心繁瑣的計謀，天下間，也只有的兒子能想得出來，做得到。

“你早知安王心存謀反之心是不是，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從頭到尾，為的就是眼前這一道懿旨，是也不是”

面對太后滿臉的不可置信，皇帝只是微微頷首，說：“母后聰慧。”

“你———”

太后已經被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蠕，怔愣了好半晌，才道：“你對究竟是有多喜，竟舍得這樣費心思，不惜把前朝后宮都給算計了進去，但凡稍有差池———”

“母后放心。”皇帝寬，“兒子既然出手，自然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不容許有一一毫的差池，安王造反，除了數跟著他的叛軍，其余人，尤其是百姓，無一人傷亡。”

太后聽見這話，臉上出現一訝然，未幾，終于冷笑一聲嘆氣：“你倒想得妥當。”

未幾，閉上眼，用力平復心洶涌的心緒，將心頭疑問出來：

“既然你想做皇后，直接冊封就是，何必拐這麼大一個彎兒，又是先封皇貴妃，又是安王造反的，也不嫌麻煩。”

皇帝坐在那兒，目向窗外的那顆柿子樹，想起去年秋天，荷回小小一個人，在樹下踮起腳打柿子的景，眸沉沉。

“娘。”

自他登基，太后甚被他如此稱呼，不免為之一愣。

皇帝的聲音低沉醇厚，眉眼落在影里，被博山爐中升騰起的青煙一罩，如在霧中。

“兒子年之時，您曾經告訴朕，喜歡一個人，便是止不住地掛念，深怕有什麼憋悶之，盼每日歡喜，兒子對荷回便是如此。”

他抬眼，目沉靜，一字一句道：

“朕不想委屈，一一毫都不。”

直接封為后固然容易，可卻可能要被世人在暗地里一輩子的脊梁骨。

如今有助他平叛的功勞在，即便世人知曉從前的份，也只會敬，不會對有任何非議。

聽罷皇帝的一番話，太后愣愣著他，心頭的震驚無以復加。

皇帝雖從小心思深沉，但最是厭惡麻煩，做事喜歡快刀斬麻。

記得他兒時，因喜歡海東青，先帝便送了他一對，兩只鳥倔得很，不肯認主，先帝他同旁人一樣去熬鷹，他二話不說，直接扭斷了其中一只的脖子。

先帝叱他急躁，他站在那兒，恭敬給先帝行禮，說：“熬鷹費時費力，兒子有許多重要的事做，實在不必在它上浪費時間。”

眾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他的托詞，誰知后來，他將自己同另一只海東青關進屋里，不過兩三日的功夫便馴服了它，它認了主。

這時他們才知，原來他說的是真話，他能做到，只是不喜歡麻煩。

這些年，除了在政事上，皇帝從未在其余地方費過心思，因為不在意，所以沒必要。

只要照著宮里既有的規矩和禮節就能讓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又何必浪費心力

可是自從他見沈荷回，一切好似都變了。

他為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千般憐，萬般謀算，往日的那些話竟全化作了塵煙，全都不作數。

而他花費這樣多的心力，也只是為了不想沈荷回因旁人之語而委屈憋悶。

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父親因被人誣陷，連累了罪臣之，先帝為求娶，費盡心思找尋證據替父親翻案。

當時他替撐傘，一青衫瀟灑落拓，對道：“榮嘉，我不會你憋悶屈。”

雨打芭蕉，細淋漓不絕，那張好看的臉漸漸同眼前的皇帝重合起來，兩個人竟是那樣的相像。

太后緩緩闔上雙眼。

到底是父子，骨子里的脾還真隨了先帝去了。

西洋鐘響了幾下，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像是認命般將中那口氣吐出來。

“人取我的印信來。”

-

當那道昭告天下的懿旨傳到荷回耳中時，正是翌日的午后。

彼時，用了膳，正懶懶倚在廊下的貴妃椅上曬太。

忽然便見沈父和楊氏風風火火地進來，見著就跪下請安，也不喚‘皇貴妃’，而是改稱‘皇后’。

荷回覺得他們瘋了，趕讓他們住。

“父親母親魔怔了喊什麼，人家聽見，當心挨板子。”

起左右查看，瞧見宮人們離得遠，這才收回視線。

“哎呀，挨什麼板子。”楊氏起，連忙將從外頭聽來的消息講給聽。

“說是今早宮中太后下了懿旨，昭告天下，說娘娘您鏟除叛賊有功，所以封為皇后，估計不久封后的圣旨就該到咱家來了。”

楊氏高興得合不攏，畢竟雖是繼母，但荷回能封后，的份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一雙兒將來也能跟著沾，哪有不跟著欣喜的道理

昨日皇帝過來，荷回同他那樣鬧，心里

一直打鼓，深怕荷回一個不小心便惹怒龍，畢竟若是被打冷宮，他們一家老小定也要跟著去喝西北風去。

沒想同想的全然不同，荷回非但沒有冷落，反而一躍了大周國母，當真是人意想不到。

“娘娘，知道您有重任在，可安王如今都伏誅了，您怎麼也不說一聲，還瞞著我和你爹，這懿旨突如其來的，倒險些將我們嚇了一跳。”

沈父跟著點頭，他也沒想到自家閨竟有這個膽量，不懼流言蜚語，幫皇爺迷早有不臣之心的安王，他主跳出來，讓皇帝清除掉這個患，否則若是皇爺再去打北戎，安王在后方搗，那就不好了。

想到從前自己也同外頭人一樣，輕視誤解過，一張老臉便得通紅。

見兩人如此這般，荷回整個人早已經呆愣在那里，好半晌，才終于開口詢問：“你們確定沒聽錯，是太后下了懿旨”

“正是哩。”楊氏臉笑開了花，“我們騙娘娘做什麼”

荷回整個人都是懵的。

什麼自污名聲，什麼幫助皇帝擒拿反賊，何時做過這些

想到皇帝昨日同說的那番話，整個人越發凌。

難不皇帝所說的未曾利用過，竟是真的

荷回喚姚朱拿來冪籬戴上，抬腳就往外走。

楊氏和沈父一臉疑地在后追，“娘娘這是要去哪兒待會兒宮里許會有圣旨來。”

話音未落，荷回已然帶人出了院子。

兩個時辰后，坐在茶館角落里，心久久未曾平復下來。

從宅子出來，一路上耳邊所聽到的，幾乎都是關于的事兒。

同不久前的對滿腹鄙夷不同，如今提起，幾乎人人都是滿口敬佩稱贊。

從走街串巷的販夫走卒到吃茶聽曲的權貴，幾乎無一例外，偶有幾聲不同意見，當話從那人口中說出的瞬間，便被眾人用言語懟得不敢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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