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言不由一愣。

走得這樣急，竟連招呼都不同自己打。

他轉頭，瞧見院中那顆新移栽的海棠樹長得正好，在風中不住搖曳，不由眸微閃，神晦暗不明。

就這麼等了整日，到了晚間，荷回沒回來，派去的人說，皇貴妃思念親人，想在宮外多住一些時日。

皇帝沒吭聲，只尚膳監的人每餐做些喜歡的膳食送出去，以免吃不慣外頭的東西。

第二日、第三日，依舊沒回來，派去的宮人也沒有帶回來只言片語。

到了第七日，皇帝終于喚來那日一直跟在荷回后的宮人，問：“上巳節那日，娘娘究竟見了什麼”

宮人跪在地上，仔細想了想，依舊是一無所獲，巍巍道：“那日娘娘除了與皇爺您待在一起，其余時候，不過同別的娘娘們說兩句話，并沒見什麼不干凈的東西。”

皇帝又將那日守在玉熙宮外的宮人來。

宮人道：“當日娘娘跟著皇爺您進殿后，大約一個時辰后便出來了，并沒遇見什麼人。”

正當皇帝神稍暗時，其中一個宮人忽然道：

“奴婢想起來了，那日奴婢依照皇爺的吩咐往殿里送水，出來時，恍惚瞥見娘娘獨個兒站在偏殿那兒，好像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

玉熙宮的偏殿……

皇帝忽然抬了眼。

這時候，王植送了一沓新奏章

進來，見著眼前景，猶豫片刻，終究是將奏章

擱在案上，朝皇帝道：“主子，沈閣老還在前頭，您看何時過去”

“讓閣老先回。”不過須臾的功夫，皇帝便已經抬腳出了乾清宮。

“備馬，出宮。”

第84章

控訴

上巳節已過，再過半個多月便是清明，冰雪消融，大地

回春，柳條出了芽，被風一吹，如帶般在空中飛舞，綠油油的晃人眼睛。

坐在廊下看得久了，只是一陣又一陣的恍惚，仿佛整個人也都跟晃的柳枝一樣，在空中漂浮不定。

荷回正出著神，忽然見蔚藍的天空下掠過一只花蝴蝶樣式的風箏，飄飄往這邊來，轉眼便落到自己腳下。

俯將風箏撿起，映著日頭，拽著風箏斷掉的線在空中晃了幾下，難得出一抹笑意來。

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荷回下意識抬頭，發現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正著不遠的月門，小心翼翼看著自己，不免沖招了招手。

“月牙兒，這是你的”

這個父親與繼母所生的小孩，此時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對緩緩點了點頭。

見這位大姐姐面容和藹，一直對著笑，月牙兒這才大著膽子過去，朝出手，“娘娘，風箏。”

荷回了的腦袋，將風箏放手心，正要同說話，繼母楊氏忽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奪過月牙兒手里的風箏扔在地上，揚手照屁啪啪就是幾下。

“好好的跑什麼，倘若驚擾著娘娘，便是你十條小命也不夠砍的!”

月牙兒被這麼一打，只是哇哇大哭。

楊氏捂著的，拽著一同跪在荷回跟前，“娘娘恕罪，小孩子不懂事，您別同一般見識。”

楊氏這一番作下來，荷回只好將去抱月牙兒的手收回，“娘，我并沒怪罪妹妹的意思。”

聽見這話，楊氏方才明顯松一口氣，拉著月牙兒站起來。

“我就說麼，娘娘不是那小氣的人，只是你爹時常在我耳邊念叨，說從前我們忙著外頭的事，對娘娘照顧不周，深怕娘娘心里有個什麼，如今看來，都是他把您給想壞了，娘娘人心善，是天上下凡的菩薩，哪里會同我們這些俗人計較這些個。”

荷回聞言沒說什麼，只是扯了下角，眼底卻沒了方才那真切的笑意。

“爹在做什麼呢”問。

楊氏忙道：“娘娘還不知道他，自從離了家里到這兒來，便一直惶恐不安，他人又木訥，人地不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在屋里悶著睡大覺。”

究竟是睡大覺還是到外邊打聽消息，誰又說的準

荷回蹲下子，拿帕子去月牙兒腮邊的淚，說：“快晌午了，爹爹一起過來用午膳吧。”

楊氏連忙說好。

皇帝人尋的這間用來安置沈家人的宅子很大，總共有四進院落，前頭兩院是正廳，用來招待客人，后頭兩院用來住人和放東西。

自那日過來，荷回便一直住在后罩房前的最后一院落，那兒寬敞安靜，輕易進不得人。

院中有卷棚，邊上有紫藤花，風吹過，滿院飄香。

宮人們在卷棚放桌，擺放酒菜果品，一半是家里廚子做的，另一半則是半炷香前從宮里尚膳監出來的，剛在灶些熱了一遍，如今正熱乎著。

眾人落座，雖是一家人，氣氛卻十分沉悶。

荷回知道，自己跟他們原本就不親，如今乍然過來同他們一起生活，他們心里多半有些尷尬。

果然，剛拿起筷子沒多久，沈父便道：“皇爺到底惦記著娘娘，每日三餐都派人從宮里送出來，這是娘娘的尊榮，也是我們一家子的福分。”

荷回當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宮人將幾道宮里的菜，比如包兒飯、風鴨、羊背皮都擱到他跟前，道：“爹爹既喜歡，便多用些，兒還是更喜歡民間的吃食。”

聽著只是一段尋常話，可卻人止不住多想。

楊氏對著沈父暗暗使了個眼，擺了擺手。

沈父老了，如今兒了皇貴妃，自然不敢再同小時候一般在跟前擺派頭，即便覺得荷回方才那話不妥，終究也只是悻悻點頭：

“娘娘多半是在宮里待久了，山珍海味都吃膩了，才會一直想著外頭的東西，既如此，等娘娘回宮，便你母親時常進宮看你，順便帶些你的吃食。”

荷回垂著眼睛，里吃著甜湯，默不作聲。

沈父見狀，這才嘆了口氣，將心里話說出來：

“娘娘別怪爹說話直，你為宮妃，總是在外頭住著也不是個事兒，皇爺三番五次的派人來，明顯是要催你回去，如今你妹妹生日也過了，還是趕回宮去為好，免得人知道，又要說閑話。”

荷回將碗撂下，拿帕子試了試角。

楊氏見不吭聲，接著沈父的話繼續勸：“是啊娘娘，好歹聽你父親一句勸，這都快七八日了，您總這麼待著也不是法子。”

“宮里悶得慌，我在外頭待著舒坦，還爹娘恤一二，呆夠了，我自然會回去。”

荷回拿起筷子重新夾起一塊竹筍到自己碗里，終于舍得開口，“爹娘不愿兒在跟前盡孝麼”

這話沈父和楊氏可承不起，連忙要起跪下，“這是哪里的話，娘娘這可折煞我們了。”

荷回見狀，他們重新坐下，又用了幾筷子小饅頭，忽然朝沈父道：“爹，若是我不當這個皇貴妃了，隨你們回老家去，您覺得如何”

一句話把沈父楊氏連同侍候的宮人都打個措手不及，面面相覷起來。

尤其是楊氏，聞言竟自顧自站起來，“娘娘說的這是什麼話，好好的，怎麼就說起不當皇貴妃的話來，你父親和我可不嚇。”

沈父也跟著站起來，臉煞白，好似荷回方才口中吐出的，不是一句話，而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鍘刀，就那麼落在他脖子上。

荷回于是將筷子擱在碗上，說：“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

沈父和楊氏這才放下心來，楊氏道：“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娘娘好歹避諱著，否則有心人聽見，又是一場是非。”

荷回：“母親說的是。”

用過膳，沈父和楊氏二人便領著一雙兒出了荷回院子，人領了兄妹兩去玩兒，夫妻二人則邊說著話邊越過前頭的垂花門。

楊氏用手肘了一下沈父，“噯，打聽出來什麼沒有”

“沒。”沈父嘆氣，“宮里出來的人，都跟鋸的葫蘆似的，休想從他們里聽到里頭的一個字，倒是他們，從我里拉出不娘娘的事來。”

聞言，楊氏不免怪罪沈父不會辦事。

“就知道你沒用，下回我去試試，我就不信撬不開他們的。”

沈父不以為意，“婦道人家，我去他們都不為所，人家會理你別白費功夫了。”

“你——”楊氏冷哼一聲，最終決定不同他計較。

“那你說怎麼辦，如今娘娘這樣，是怎麼個章

程別不是當真失寵了吧”

“呸呸呸!”沈父瞪一眼，“胡說八道什麼失寵了宮里能每日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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