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配

半山腰上，有僧人拾階而上，于亭中撞鐘。

鐘聲響徹云霄，過薄霧，緩緩朝山腳下散去，聽在人耳中，明明那麼輕的聲響，卻顯得震耳聾。

李元凈渾一激靈，忽然就醒了過來。

“父皇……”

他愣愣地看著皇帝，慌忙將手從荷回的手腕上收回。

李元凈覺得奇怪，皇帝的目明明與平日里并無分別，可他不知為何，總覺得里頭帶著幾冷意，他有些不寒而栗。

他斂了神，慌忙給皇帝請安。

“父皇，雨這樣大，您不歇著，怎麼到這兒來了”

皇帝的視線在荷回略微發紅的手腕上掃過，抿了，聲音無端有些發沉：“朕隨便走走，遠遠瞧見你們在說話，便過來瞧瞧，方才，你們在做什麼呢”

若是李元凈足夠鎮定，他便能輕易察覺到皇帝話里的不對勁。

一般男人，在瞧見兒子跟未來兒媳湊在一塊兒說話，不管是親也好吵鬧也罷，都會下意識走開，連眼神都不會往他們那邊瞧一下。

畢竟他是長輩，人家未來小兩口的事他實在是不便摻和，便連多看一眼也不合規矩，容易人說閑話。

然而皇帝卻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避，反而還要湊上來瞧。

然而李元凈平日里實在是太過畏懼皇帝，心中即便泛起一懷疑，也如雨落大海般瞬間消失無蹤，他只是下意識到脊背有些發涼，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脖子，有些呼吸不上來。

太奇怪了，父皇同沈荷回又沒有什麼關系，他做什麼這樣害怕，仿佛若是沈荷回了什麼委屈，他也要不好過似的。

分明自己才是父皇的兒子，而沈荷回只是個外人罷了，父皇怎麼可能會為了而生自己的氣。

即便父皇要對自己生氣，也只是因為自己下午時險些擾了他同妃嬪的好事，不會同沈荷回有什麼關系。

“回父皇的話。”李元凈緩了緩神，恭敬作揖：“沒做什麼，兒子與荷回不過是鬧著玩兒罷了，若是父皇誤會，是兒子的錯。”

皇帝聞言，微微抬眼，好似無意間重復道：“荷回”

李元凈不知怎麼了，小心覷向皇帝。

皇帝轉頭瞧向屋檐下的雨，見雨勢越來越大，緩緩抬了眼。

“還沒親就人家姑娘的閨名，什麼樣子。”

荷回沒想到他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計較，下意識抬頭，恰巧皇帝的視線也掃了過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幽靜，然而荷回卻十分敏銳地在那幽靜里察覺到了別的東西。

那種東西，被做占有。

著里還沒被清理

干凈的屬于皇帝的東西，想到方才在馬車上，他伏在耳邊，的那一聲聲‘荷回’，下意識飛快收回視線，垂下腦袋。

他這樣霸道，的名字只許他喊，旁人一句，都要生氣。

李元凈對兩人之間的暗流涌一無所知，只是在聽到皇帝的話之后微微愣了一下。

父皇說的沒錯，他這樣在他跟前直呼沈荷回的閨名，確實十分不妥。

“是，兒子謹記。”

他本想著，皇帝會接著同自己說話，卻沒想他只是淡淡‘唔’了一聲，便將他撂下，轉朝邊的沈荷回緩緩走去。

荷回也注意到皇帝的作，下意識抬頭。

皇帝在跟前停下腳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尺有余，荷回立在那里，甚至能約聞見皇帝上悉的龍涎香的味道。

“若是他欺負你。”皇帝凝視著一雙清凌凌的眼睛，緩緩開口，“便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這不過是一句極普通的話，尋常人家里來客，有人同自家小輩玩耍，長輩都要說上這麼一句，不過是客套而已。

然而荷回卻知道，皇帝同他們不一樣，他是認真在告訴自己，若是從李元凈那里了委屈，不要不吭聲，他自會替討回公道，即便李元凈是他兒子，他也不會手。

他在給撐腰。

心中涌現一暖流，荷回垂下眼睛，緩緩道了句萬福，“……謝皇爺，民曉得，小爺方才不過是同民玩鬧罷了，并沒對民怎麼。”

皇帝頷首，“那便好。”轉頭朝李元凈道：“下午不是有事找朕，過來。”

說著，抬腳順著廊廡往不遠的亭子走去。

然而此時的李元凈，還在想著方才瞧見的那一幕。

他的父親和他定的未婚妻旁若無人地談著，兩個人站在一塊兒，竟莫名的有些……

般配。

是的。

般配。

他不知是腦袋進水了還是豬油糊了心，竟會在腦海中浮現出這兩個永遠不可能被用在他們兩人上的字來。

仿佛他們才是將要婚的一對未婚夫妻，而自己，只不過是個外人罷了。

可要追究起來，兩人又并無任何越矩之，如此做派，倒顯得自己如今的心思有些莫名其妙。

何其荒謬。

雨漸漸停下，風吹過檐下的風鈴，發出叮鈴的聲響。

天冷寒重，李元凈想，自己大約是病了，著了風寒，腦子有些不清醒，需找太醫醫治一番才，否則照此形下去，他不知還會冒出什麼人匪夷所思的念頭來。

正怔愣間，乍然再次聽聞皇帝深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是他發現自己未曾跟上去，停下腳步，張口喚他。

明明是極尋常的語氣，可卻驚得李元凈心頭下意識一跳，那才在腦海中產生的所有的或正常或荒謬的念頭，瞬間被這兩個字燒得灰飛煙滅。

李元凈回過神來，慌忙朝皇帝去。

“怎麼”皇帝站在前頭廊廡下，回頭看他，神淡淡。

李元凈連忙垂頭，恭敬行禮，快步跟了上去。

-

這一場雨，直到夜才漸漸停歇，眾人只得在寺廟湊合一晚。

這間寺廟原本是前朝一位財主出錢修建的，雖然位于道不遠，但整并不大，能夠住的房間不多。

即便那些僧將房間全讓出來，也不夠他們這些人住的。

因此為了方便，荷回同太后在了一個房間，太后睡床，而則在旁邊支起的一個小榻上湊合。

睡前，不敢太靠近太后，怕察覺到自己上的不對勁，畢竟太后同李元凈不同，是由婦人過來的，人又心細，但凡多看幾眼，便能發現究竟膽大包天地干了什麼。

幸虧那些小沙彌送來的燭火并不明亮，加上太后一路舟車勞頓，有些疲累，方能順利蒙混過關。

伺候太后梳洗歇息后，荷回這才躺下，然而或許是今夜月太亮，荷回被照得全無睡意，百無聊賴之下，只好側著子，枕著自己的臂膀出神。

窗欞破舊，離得近了，上頭的蓮花紋清晰可見。

半晌，出手指，輕輕在自己上挲，就像不久前皇帝在馬車上對自己做的那樣。

仍舊記得，在李元凈去推車窗，險些要發現之時，是怎樣的張，以至于子繃，將自己和皇帝都弄得一塌糊涂。

兩個人都急需解，可偏又沒法，便越發的磨人。

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對皇帝求助的了，只記得皇帝將手從齒間拿出來之時，自己已經小死過一回，而李元凈如所愿，什麼都沒聽到。

忽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當時的況，當真只是皇帝一個人造的嗎

在整個過程中，其實有無數個機會能夠拒絕，可是事實上。

沒有。

什麼都沒說，默認了皇帝對所做的一切。

同他說的那些話，相比排斥，更像是打罵俏。

從前，面對皇帝下意識的迫和侵占，是害怕和恐懼的。

畏懼他，更畏懼同他的私被旁人發現，罵是勾引未來公爹的無恥/婦。

可如今，當他再次親近時，還是會害怕，可是在那害怕里，卻不知何時，生出一種的甜和期待來。

喜歡他的，更喜歡他無意識對的偏。

即便知曉，一個帝王的所謂偏，是極其虛無縹緲的一種東西，信不得，可那一瞬間的與欣喜卻還是悄然占據了的心神，下意識緩緩朝他靠近。

得承認，是個俗氣的人，做不來寧死不屈、心如鐵石的貞潔烈婦，被一朝天子偏的覺太好，暫時沒法兒拒絕。

清楚地看著自己正在一步步向皇帝為準備的陷阱，卻無能無力。

荷回擁被起，朝著屋那一尊佛龕無聲跪拜。

佛祖，請寬恕信，求您給我，指條方向吧。

求您告訴我，究竟該怎麼辦。

正在心祈求著，卻敏銳地察覺到窗外有什麼人正在靜靜著，荷回神一震，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窗戶被人緩緩打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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