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好容易同閣老見完面，理完甘肅巡貪墨一案，便被一道嘹亮的聲音吵得抬起了頭。

“皇爺做什麼呢，臣上了多道折子了，連個回信

兒都沒有。”

話音剛落，簾子下便鉆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頭戴烏紗帽，一青圓領孔雀補子，腰圍革帶，笑盈盈地看著皇帝。

王植要過去阻止，被他禮貌請開：“大伴，您這就是不對了，怎麼能礙著我給陛下請安呢。”

隨即笑嘻嘻走到皇帝邊，袍子下跪：“皇爺圣躬金安。”

皇帝重新低下頭去，并不搭理他。

王卿也不害怕，自顧自起，坐到皇帝對面的炕上，掉烏紗帽，說：“我娘說皇爺最近心里不痛快，我來同您說說話。”

王卿是誠益夫人的子，從小跟在皇帝屁后邊長大，同他深厚，如今在朝里任一個司經局先馬的虛職，除了上朝，便是每日里在外頭吃喝玩樂，好不快活。

自從那日聽誠益夫人說起宮里的事，他便想著進宮來，誰知連上了幾道折子，都沒有回復，于是他干脆自己過來了。

都知道他與皇帝的關系，誰也不敢攔他。

皇帝批折子的手不停，“朕好得很。”他回去。

王卿卻道不，“臣好容易進宮來一趟，卻什麼都不干，回去會被我娘打死的。”

于是死皮賴臉地拉著皇帝去了校場。

兩人都換了一里，頭戴圓帽，背著箭囊柳。

只見皇帝彎弓搭箭，子微側，顯出強健的腰，纖細卻充滿力量。

一雙眼睛目不斜視，手一松，中柳樹上掛著的一只葫蘆，葫蘆掉落，里頭鴿子飛出。

然而或許是皇帝手勁太大，那箭在落葫蘆之后，竟直接扎進樹干之中。

王卿不甘示弱，卻總比不過他，到最后開始耍賴：“臣不比了，皇爺是騎在馬上能一次獵百頭野的人，臣怎麼比得過。”

皇帝淡淡看他一眼：“是你把朕拉來的。”

自己起的頭，苦果只能自己咽。

王卿撓了撓頭，頂著大太，滿頭是汗地再次拿起弓箭，直到最后，差點累到虛，才終于向皇帝求得一次休息的恩典。

他搶過宮人拿來的水壺拼命往自己口中灌水，等緩過勁兒來，才終于拿眼覷向皇帝。

只見他仍站在烈日下，手中彎弓上搭著三支利箭，正瞄準最遠最的那顆樹。

還說沒有心里不痛快，他一個人都快把這些樹扎篩子了。

“皇爺。”王卿清了清嗓子，小心詢問：“您究竟怎麼了”

皇帝沒搭理他。

王卿撓頭：“是寧王又惹您生氣了”

不對，若因為寧王，不會是這種反應。

“那……是朝政上遇著難題了”

也不對，從皇帝登基，就算朝堂上遇見再大的問題，皇帝也坦然自若，從不會像如今這般窩在心里。

那會是什麼……

王卿靈一閃，忽然一拍腦袋道：“臣知道了，是人!”

“皇爺您被人耍了!”

皇帝手中的箭‘嗖’的一下離彎弓，直接齊刷刷貫穿最的一樹干。

第15章

活生香

數十只鴿子從掉落的葫蘆里鉆出來，像是被驚著了，爭先恐后地往天上飛。

王卿著那被扎刺猬的樹干，抱住懷中的水壺。

他方才，當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然而瞧皇帝這架勢……

別不是恰好被他說中了

“皇爺。”　王卿滾了滾嚨，簡直要被驚掉下，納罕道：“真的啊”

真是因為人!

天爺。

自己這位皇帝表哥，自小跟著先帝在軍營里打滾，十幾歲的年紀，別的同齡人都通房妾室一大堆了，他還沒娶妻。

四年，從金陵打到京城，夜里連個暖被的都沒有，先帝不忍兒子苦，賜了個丫頭過去，每日里伺候湯水，鋪床疊被，沒想那姑娘在營帳里屁都沒坐穩呢，就被轟了出來。

先帝問他，只說，“兒子要打仗，邊跟個人麻煩。”

后來天下終于打下來，他還沒考慮娶妻的事兒，太后急了，先帝這才拍板兒，給他選定了太子妃。

這麼些年，除了想著做一位明君，他好似對別的事并不熱衷，至，他從未聽聞過他在乎過哪個人，更別提因為人而生氣窩火了。

他對們，從來掀不起什麼波瀾。

如今皇帝這幅模樣，要當真是因為人，那可真是三更半夜見太——離奇得很!

王卿不好打聽后宮的事，但還是忍不住訝然道：“是宮里哪位娘娘啊敢給您氣”

據他所知，他這位表哥邊的那些妃子們一個比一個溫順，結他還差不多，哪里有這樣大的膽子惹他不高興。

關鍵是，皇帝還將這份不高興放在心上，這麼久都沒散。

王卿想破了腦袋也沒在后宮里找出這麼一個人來，他娘也沒說最近皇帝同哪位娘娘走得近吶。

皇帝角微抿，神淡淡，瞧著并沒有與平日里有何不同，一滴熱汗正順著鬢角流向他鋒利的下顎。

或許是王卿方才的聲音太過響亮，在無人注意的地方，他眸微閃，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那日的景來。

月門外，的影影影綽綽，仰著頭，不斷向年近，眼神中滿是意，聲音更是的不行，仿佛要滴出水來。

相比那幾夜同他在一起時，愈發顯得俏。

若是沒有那幾次的差錯，那幾次同在一起的，就該是他的兒子，而不是他。

如今一切只不過是重新回到正軌罷了。

他們好，是太后所期盼的，同時也是——

他所期盼的。

寧王年，心未定，早些尋個可心的人親，或許真能同太后所說的那般，收收浮躁的子。

至于他心底的那無名火，大約是天氣太燥的緣故。

同旁人無關，更與那沈氏無半點干系。

他垂眼，那滴汗經過結，最終沒襟之中。

皇帝接過宮人送上來的帕子脖頸上的汗，也不瞧王卿，只道：“再胡言語，現在的洗馬你就不要干了，到鎮司里去歷練兩年。”

王卿一聽‘鎮司’這三個字就頭大，連忙告饒，說自己方才是在胡言語，只求皇爺別怪罪，要怪罪也，罰他半月俸銀意思意思就，別的就免了。

說完，小心覷看皇帝臉，見他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轉頭便將弓箭給宮人，囑咐他往后這弓如何養護才不會落灰，聲音輕緩，神如常。

但王卿卻怎麼瞧怎麼不對勁。

他咂咂干的，又看了眼那被皇帝篩子的樹干，重新抱起水壺往胃里灌水。

方才，當真是他胡言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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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自從皇帝特意吩咐宮正司要教荷回規矩后，宮正司不敢懈怠，除開原先派來的史，又特意派了一名宮正過來，重新教授荷回宮中的禮節規矩。

這位宮正相比姚司司他們要嚴厲許多，教東西一不茍，好幾次荷回記不住，即刻拿了戒尺來，荷回手，啪啪就是幾下，幾日功夫下來，荷回的手已經疼得拿不了東西。

看著才繡一半的賀壽圖，荷回拿手指撥了下上頭的繡花針。

覺得，皇帝肯定很討厭。

要不然平白無故的，他忽然囑咐宮正司的人教規矩做什麼

那些規矩早就學過一遍了，而且自問，這些時日并沒做過什麼違反宮規之事。

除了——

同寧王夜里幾次私會。

可這件事除了與寧王，旁人應當并不知曉，他們幾次見面都很小心，也從未聽聞宮中有關于此事的傳言。

而且就算這件事被發現，別人不說，太后也只會高興，大周一向以孝治天下，皇爺對太后的孝順是出了名的，太后高興，他自然也會高興，怎麼會人來為難

荷回又想起之前為數不多的與皇帝的兩次面。

第一次，雖說皇帝看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些害怕，但后來聽聞，那時太后正因秀一事同皇帝生氣，他心不好，有可原。

第二次，皇帝去給太后請安，連看都沒看一看，便因事匆匆離去，也未曾對顯出什麼厭惡。

或許只是自己嚇唬自己，皇帝此舉只不過是為了寧王著想，想他有一個配得上他的王妃罷了 。

這日恰逢七月初七乞巧節，太后了淑妃、慶嬪等一眾宮眷在雨花閣聽戲，又人到壽明殿來喊人，荷回這才松散下來，逃宮正魔爪，換了裳，前去給太后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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