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勢越發急切。

明黛走在鋪著青石板的巷子裏，發出噠噠噠的響聲。

魏欽不僅給買了雨，還給買了雨鞋。

換上琥珀衫，明黛脖頸果然舒服了。

“謝謝你，你真是世上心腸最好的最好人的人，”明黛笑容燦爛，好話不停從裏冒出來，“也是最最慷慨的人。”

從雨鋪子裏出來就一直在說話，魏欽被嘰嘰喳喳的吵得頭疼：“行了，好好走路。”

明黛乖乖地閉，讓他先走，隨後跟在他側。

“雨鞋鞋底還刻著蓮花呢！”明黛踩一個水印，扯扯魏欽的蓑。

沒等到魏欽應聲，蓮花水印便被雨水沖洗幹淨。

明黛又用力“噠噠”好幾下，留住蓮花印，獻寶似的給魏欽看。

魏欽垂眸看著，扯了扯角。

扯了下角也算笑，明黛滿意了。

前面一座青磚拱橋，橋下叢叢蜀葵盛開，明黛想起魏欽家裏那個荒廢了的花園，好奇地問：“你府上花園會打理幹淨栽上花草嗎？”

魏欽沒有回答，只拉著明黛的胳膊，將從花前拉起來，往前走了兩步，空出街道。

“讓一讓，讓一讓，快躲開。”

一個穿著短衫的老伯正趕著一輛發了狂的牛車橫沖直撞地朝他們奔來，老伯大聲疾呼街上的人讓開，好在在離魏欽他們尚有一小段距離。

明黛還正驚慌的四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魏欽有些詫異，提醒：“看西邊。”

他們正好走到兩條巷子的叉路口，沿著南北方向往北行走，牛車自西側而來，著牛從自己前竄過去，雨影重重，明黛手指攥了攥擺，抿：“我看見了。”

好在那位老伯在不遠及時控制住了牛車，未撞到人，沿街商鋪裏有人撐著傘出來圍到老伯邊看是什麽況。

明黛似乎興致缺缺，沒有過去瞧熱鬧，踏上拱橋，繼續往雙柿巷的方向走。

河岸柳蕭蕭，船家撐著扁舟穿過橋，激起萬層浪。

下了橋，明黛走到魏欽右邊。

魏欽不言語，只腳步微緩，沉默著從明黛後繞過，讓走在裏側。

明黛仰起頭看了他眼，又繞過去，認真地說：“我喜歡靠著外面走。”

魏欽不過是見下著雨，地面積水，過路人撐傘或是戴鬥笠可能遮擋視線看不清路，馱著貨的車馬掌下更容易打不控，而反應似乎比旁人慢一些。

魏欽皺了眉：“萬一著了，別怪我。”

明黛心郁悶，當然會小心！方才只是一次意外而已！走路時會很認真地觀察周遭街況的。

“謝謝你的提醒！”

魏欽冷呵一聲，這才回的問題：“浦真會找人打理園子。”

明黛點點頭，好奇地問他會弄什麽樣子：“四周刷牆，放一座假山，最好引鑿池引上活水養上荷花和金魚，栽種的花木要仔細挑一挑能四時皆有花開最好了，這樣每個季節都能觀賞到景。”

很可惜，魏欽不喜歡任何花，他淡淡地說：“青草。”

“啊？”明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哪有人園子裏只有青草的，“這多可惜啊！”

魏欽并不覺得可惜。

明黛跟在他旁：“一個喜歡的花都沒有嗎？那樹呢？松柏？紅楓？幾個盆栽也行啊。”

“你想一想，現在移栽一棵紅梅，了冬，落了雪，白皚皚的一片，你立在回廊去，寒梅迎風開，梅香馥馥，多好看呢！”明黛格外的心。

偏魏欽不為所，只讓明黛好奇，看了他好幾眼，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這般容貌偏偏總是冷冷淡淡的的模樣，這世上還有他興趣，喜歡的東西嗎？

若什麽都不在意，那這輩子該多無趣啊！

到了木樨街，雨勢未變，明黛和魏欽在街口分手，拐了彎往雙柿巷走。

明黛上裏裏外外地裹了好幾層裳，背影瞧著仍纖瘦輕盈，踩著雨鞋，腳步歡快。

“大爺！”

魏欽後傳來浦真驚訝的聲音。

他收回目，淡淡地看了浦真一眼。

浦真也剛剛走到這兒，撐著把深青的傘，埋著頭一路小跑，停下來看路，正好就看到了魏欽，他順著魏欽適才的視線看過去，約約瞧見了個有些悉的影。

他走了兩步，恍然大悟，那不是明小姐嗎？

他們方才是一道出去了嗎？浦真對魏欽的子最是了解，他打小兒就不和姑娘一道玩，長大後更不用說了。

他飛快地覷了覷魏欽。

嗯……

什麽都看不出來。

浦真腦海翻湧，獨自琢磨，魏欽邊陡然安靜了下來，只剩雨聲，回家的一路寂靜無言。

雙柿巷的路許是鋪了有好些年了，這會兒雨下的急，兩側民房前排污的渠疏浚不及，磚路泥濘堆，明黛只得慢慢的走。

快到門前，明黛松了一口氣，又被人喊住。

是與明家為鄰，住在明宅南戶的主人。

主人名花賽金，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著綾，花冠整齊，頭簪金釵，是位容風豔麗的寡婦，家中請了婆子丫鬟，邊沒有一兒半日子過得也快活。

花賽金正倚在門後嗑著瓜子與旁一位穿著黑衫藍布子的卦婆說著話，是不是指點小丫鬟拿火著通自家門前的小。

明黛只能停下來與見禮：“姐姐好。”

花賽金笑容滿面，拍了拍手掌撣去瓜子殼，脆生問：“外頭下著雨，姐兒這是從哪兒回來的啊？”

“剛在外頭吃了飯。”明黛說。

卦婆聽出眼前這姑娘家住花賽金隔壁。

想起家裏有個老姐姐好像就是在家中做事，便問起明黛：“姑娘家裏做飯的方婆子可還好？”

“哎呦，我的嬸子，你都幾年不回揚州了，那都是多年前的老黃歷了。”花賽金拉了拉卦婆，讓閉。

又對著明黛說：“這雨大風大的，下次再找姐兒吃茶說話，姐兒快回家吧。”

明黛曉得那卦婆說的是從前明遠在世時明家的事，這些都不知道。

“怎麽了？”卦婆下朝往明黛的背影揚了揚，小聲問。

花賽金等著明黛進了家門，才和嘀咕起來。

明黛進門換下琥珀衫，隨手搭在堂屋的椅子上，著院子裏的石榴樹發呆，不知過了多久，忽而覺到鼻尖的，攥著繡帕低頭打了個噴嚏。

是誰在念叨！

*

那頭魏欽回家後立刻就沐浴更了。

他穿著蘆花白的輕薄素紗直綴，閑適地靠在榻上，聽浦真說話。

“暫時只買了一個廚娘和掃灑庭院的小廝，我讓他們回家將自家收拾幹淨了，明兒再來，剩下的我再去瞧瞧。”浦真回稟道。

浦真辦事細心妥帖，他看中的人魏欽也不再多問，只說：“要是沒有合適的人，從你家中看看。”

魏家後街廊房裏聽用的人太多了，浦真家裏也不是各個都能在魏家領到差事的，有些需要自己在外頭做活謀生。浦真聽了魏欽的話心裏自是激的，但是也馬上搖了搖頭。

他那幾個兄弟真沒那個本事在魏欽手下做事，他犯不著沒事找事給自己找不痛快。

不過浦真仔細想了想：“不知您還記不記得我大哥哥家的次子阿福，今年十三歲，是個機靈的，該日讓來給您磕頭請安。”

魏欽對他還真有些印象，前些年浦真帶他在邊跑過，他嗯了一聲。

浦真放下心，問起他後頭的園子：“和祗園一樣嗎？”

祗園是魏欽在小梅花巷魏府的院落，那裏頭除了假山石便是藤蔓青草。

魏欽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明黛的話，他翻一頁書：“先打掃幹淨。”

浦真應下，倒也不好奇，畢竟魏欽沒有特別的喜好。

明黛本來沒把那個噴嚏當回事，直到夜裏開始頭疼腦熱了，才方覺不對勁。

裹被褥，只到渾發寒，哪裏都不舒服。

掙紮著爬起來，著空的屋子，不知道要怎麽辦。

“咚！”

“咚！”

“咚！”

半夜時分魏欽已然睡，直到被院子裏的聲音吵醒，他警覺地睜開眼睛，一雙深邃的寒眸看不清任何緒。

魏欽起，不聲地走到院中。

又是園子裏發出的聲響。

夜空仍飄了著雨霧，他沿著加了蓋瓦的回廊走到園子裏。

院中石燈燭火明亮，他眼睜睜看著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碎瓦片從隔壁飛過來，直到半塊青磚砸到地上。

魏欽心頭冒氣一火氣，他深吸一口氣，闊步走到牆邊：“住手！”

細細弱弱的聲音傳過來：“你來啦！”

聽著語氣中掩飾不住的的驚喜，魏欽抿了抿薄，心複雜，最好真的有事：“怎麽了。”

“我好難！”明黛低低地咳嗽了兩聲。

魏欽皺眉。

片刻之後，魏欽出現在明黛前，他垂眸看著打著傘可憐蹲在牆角的明黛，小臉緋紅，瓣幹，潤的眼眸中倒映著他的影。

現在像是只沒有人要在街頭流浪的貓兒。

明黛手指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弧線：“你是這樣，飛過來的嗎？”

糊塗了。

魏欽確定：“起來吧！”

明黛了，還在原地，起不來。

他彎下腰，手掌握住的胳膊，將扶起來，掌心下隔著料都能到渾滾燙。

“你發熱了！”

明黛難地點頭。

只能想到來求助他了。

魏欽沒說什麽，只松開的胳膊，讓進屋。

明黛這會兒很聽話，往屋裏走，走到半路，屋裏的燭突然熄滅。

回頭對走在後的魏欽說：“家裏沒蠟燭了。”

這就半截蠟燭已經勉強燒了好幾日了。

魏欽轉，走了兩步，回頭看明黛：“不跟上？”

不知是因為發燒還是怎的，明黛眼角泛紅，眼睫輕，輕輕地說：“來了。”

說著連忙跑過去，舉高傘為他擋雨，兩人在小小的傘下。

魏欽仿佛覺到熱烘烘的火團依偎在他旁。

走到牆邊，明黛急忙說：“我爬梯子，你等等我。”

等擡腳踏上梯子，又忍不住說：“你幫我扶穩梯子，好嗎？”

“嗯。”魏欽把傘也從手裏拿過來，另一只手掌穩穩地扶住梯子。

淋了雨，木梯，明黛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的。

等爬到頂端，停住了，要怎麽下去呢？

萬事提前想三步的魏欽也不曾預料到這個問題，頭又作痛了，麻煩！

周圍黑乎乎，明黛顯然有些害怕了：“魏欽！”

魏欽應了一聲：“你等著，別。”

隨後往旁邊走了兩步。

他作敏捷快速，明黛都不曾看清他是如何翻牆過去的。

魏欽走到牆對面，示意明黛把手給：“腳踩到牆頭，跳下來。”

明黛著舉到面前的手掌，雙手用力握了上去，魏欽溫熱的手掌在滾燙的手心中都顯得微涼。

“什麽？”嗡聲嗡氣的聲音都有些慌張。

“先擡右腳，坐到牆頭，左腳再過來。”魏欽認真地看著，教。

明黛了瓣，輕輕地呼氣。

魏欽握的手，微微擡高了，示意過來。

“我、我不敢！”

不到底下的況，明黛憂心忡忡，還是很害怕。

“相信我。”

明黛聽清了，魏欽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十分可靠。

一陣窸窸窣窣的靜，明黛的角劃過牆頭，終于鼓起勇氣坐到了牆頭：“你一定要接到我啊！”

說完，閉雙眸，往下整個人撲進魏欽懷中。

心髒撲通撲通快要從明黛嗓子口跳出來，面頰著魏欽的口，悶悶地說：“我的服肯定髒了。”

魏欽扯了扯。

明黛吸吸鼻子，鼻息間全是他上清淡的香味：“你熏的什麽香？”

清冽爽利很好聞。

魏欽：“……”

正好浦真披著裳，提著燈找出來，瞧見牆角邊的兩人，瞪大了眼睛，一時間進退兩難，最後原地轉了一圈。

魏欽聽見了他的腳步聲，開口道：“去找蕭遜。”

浦真急忙忙點頭。